第二章 童男祭鬼

对于一个五品官来说,能有单独面见王上的机会并不多,但这次却是最让柳子胥胆战心惊的一回。

站在太和殿外,柳子胥的冷汗已经打湿了整片后背的衣服,甚至透过了朝服。

“宣钦天星官柳子胥入内说话。”

随着殿内大太监一声令下,柳子胥进入殿内,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大鸑王上面前。最令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此时一个身形有些臃肿的男人,抱着怀中一个美人,冷冷的盯着柳子胥,那人正是王上。

柳子胥倒是不怕王上问起今夜付国安陵寝的怪事,这种事虽然少见,但总能应付过去。他最怕就是王上问起今夜天空中凶星忽现之异象,凭他的认知,此事极凶,根本无法搪塞。

“爱卿,看过付将军陵寝了?”王上突然问话,柳子胥连连点头:“回王上,臣……看过了。”

“有何办法可平息此事?”

柳子胥一时支吾,但很快就想到了应答之策:“办法一定有,容臣回去想想,这事虽然少见,但历年民间总有发生过,我回去就……”

不料,王上却突然摆了摆手,推开了怀中的美人,对伍子胥道:“此事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柳子胥一时间竟然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护国大将军的陵寝闹鬼,这还无关紧要?

“寡人今夜召你入宫,是要问你这件事。”

随着王上的手指向太和殿的顶部,柳子胥咽了一口唾沫,他心知肚明王上指的事,便是天空之中的异象。

此事事关重大,就算他不实话实说,有心之人查阅典籍,也会发现端倪,无奈,柳子胥只好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出来:“臣不敢隐瞒,如实秉明王上。今夜,荧惑滞留心宿附近,红芒如血,恐有……”

其实这里原意应是御塌染血之祸,但柳子胥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只好改口道:“恐有政权更迭之象。”

听到这,王上一愣,表情顿时阴冷了几分,但却没有打断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柳子胥咽了口唾沫,又道:“白虎七宿中将星骤暗,似乎化作流星砸向某处,对应名将陨落,边疆即将失守……”

“大胆!”

王上突然一声暴呵!吓得柳子胥急忙俯倒在地,连连求饶:“王上恕罪!王上恕罪!臣只是据自己所学据实所说,并非一定应验!”

王上似乎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端坐了下身子,阴沉着脸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柳子胥哪里还敢继续多说,颤颤巍巍的答道:“臣……说完了。”

王上一声冷笑:“死了个大将军,我大鸑就要亡国了?”

“王上吉人天相,大鸑开国之时,紫微星大亮,其光如练,横贯三垣,此乃紫垣垂象,国运当有千年,自会逢凶化吉。”

此时大约摸子时三刻,太和殿守卫同时抬头——紫微帝星竟被一团黑雾包裹,雾中伸出无数细丝,扎进周围二十八宿。那些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如同被吸干的腐果。当然这些殿内的柳子胥和王上是不知晓的,他们也未敢禀报。

与此同时,太庙供奉的历代帝王画像齐齐自燃,火中传出似哭似笑的呜咽,若是柳子胥能亲眼所见,他便会知道,这是《天官书》中所记载的“群星饲魔”之象,世间将发生巨大动荡。

这边回到太和殿内。

“可有破解之法?”

柳子胥哪里有什么破解之法,他若是真会点什么,还不早就给自己未来仕途算的明明白白,怎么会十几年窝在钦天星官这个位置上不动,但他灵光一现,答道:“臣以为,此时最要紧的是安抚付将军的英灵,付将军的陵寝毕竟在先王陵侧,占大鸑龙脉一隅,若是英灵躁动,必将影响我大鸑气运。”

“哦?这么说,爱卿是已经有法子了?”

“这……我……”柳子胥露了怯,只恨自己方才嘴快。

“王上,老奴倒是有个法子。”只见曹静芳竟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后的屏风里走了出来,柳子胥大惊,心想这曹公公怎么跟个鬼似的,刚才还和他一起在付将军陵寝前,现在竟然出现在了王宫。

“你有何良策?竟敢在寡人的钦天星官前卖弄?说,说得不好,我定罚你。”

“老奴不敢欺瞒王上,只是老奴的家眷中有一人曾游历天下,学过些志怪之术。据他所说,凡死后化为厉鬼之人,皆因生前怨气过重,导致阴魂不散,如遇此事,需找一阴年阴月阴日,外加极阴时刻的男童祭鬼,如此可化解怨气,自然就投胎转世去了。”

“你说得这法子倒是有意思,那被祭鬼的男童又当如何?”

“那自然是必死无疑。”曹静芳云淡风轻的低头答道。

“爱卿。”王上突然转头看向柳子胥,柳子胥浑身一颤,想他这把年纪了怎好受这么大的罪,早知道当年就当个纨绔少爷好了,何必入这官场?

“爱卿啊,曹监这法子,你看可行?”

柳子胥只觉得王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像是有意引导着他做什么似的。但方才曹静芳所说的方法,倒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他看志怪之术多矣,确实有类似的法子。

“回王上,曹公公所言……的确是个法子,但……只恐短时间内办不成。”

“哦?这是为何?”王上似乎并不满意柳子胥的回答,脸上露出了不悦。

“回王上,曹公公所说之人,大概就是书上记载的极阴之体,需乙丑年,丁卯月,己未日,癸丑时出生。年、月、日、时地支全为阴,这种人难得一见,据传言,他们肉身易被厉鬼附体,但血液可伤邪祟,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全合之人。”

“嘿,巧了,王上,我刚好知道一人,应该符合这个条件。”曹静芳像是早在那里等着似的,突然插口。

王上轻挑眉道:“谁?”

“正是付国安将军的独子——付行风。我这就让户部取册子来,王上和柳大人一看便知。”

曹静芳说罢,就下去做事,徒留柳子胥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他现在算是全明白了,合着这是王上和曹静芳要利用自己除掉付国安唯一的子嗣!

那付国安将军何许人物?他父亲乃是大鸑开国大将,死后更是以王侯礼仪下葬,如今付国安将军刚刚平定北方边境打乱,更是立下了以十七万大军剿灭了蛮荒四十六万大军的不世之功!哪料刚回大鸑的头一晚上夜宴,就离奇暴死。如今陵寝还未修缮完毕,王上竟然连他的子嗣也不放过,这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吗?!

但就算心中有再多不忿,柳子胥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他明白了,他现在是一把刀,一把王上手中的不义之刀。

就算事后文臣上表,要为付将军鸣不平,王上只需扔掉他这把刀,这事就算了了。

哪里还用曹静芳取什么册子来,只怕这付行风不是纯阴之人,今夜,他也得是了。

柳子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付国安陵前的,这一路上他神不附体。身后跟着四名王上的近身侍卫,皆身穿金甲,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四人当中被押送着的一个穿着白衣的男童。

此子看起来不过六七岁上下,却眉如寒星聚,目似剑光凝。一身素衣打掩不住通身气度,立于人前如青竹新抽——虽稚嫩,已见凌云之势。

好个不凡的孩子,不愧是付国安将军的儿子,但可惜……老夫今夜,估摸要和你一起上路了。柳子胥知道,这事做完,王上绝不会留自己性命,只盼他能放过自己的家人一马。

柳子胥独身来到甲卫当中,推着付行风的后背,二人走到了陵寝前,此时陵内仍然传来源源不断的挠门声,在这漆黑的秋夜渗人心脾。

“孩子,我也是万般无奈,今夜我成了王上残害你们付家的一把刀,恐怕我也不会好过。”

在别人听不见的地方,柳子胥对着眼前的男童说起了话,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此时怕是早已哭成泪人,但见此子,仍是一脸傲气,颇有风骨。

“你不必多说,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谁。曹静芳那老阉狗,我若不死,定将他剥皮抽骨,以报父仇。”柳子胥听闻后大惊,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年纪就能看破一切。的确,王上虽然昏庸,但还不至于杀害护国大将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曹静芳在暗中撺掇,使王上对付国安心生戒虑。最重要的,是付国安力主反对宦官干政。付国安立了大功后,不知曹静芳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在庆功夜宴上设计毒杀了付将军。

“唉。”柳子胥长叹一口气,对付行风低声说道:“墓中你父棺椁后,最下一排左数第七块砖掀开后有机关,可开密道直达城外。你若有命从你化为厉鬼的父亲手中活下来,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付行风愣了片刻,扭头回应道:“不行,我母亲还在城里!”

柳子胥黯然一笑,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将手搭在付行风肩膀上,用力按压了一下:“傻孩子,王上连你都不放过,你觉得会放过你母亲吗?只怕此时……”

“什么?不行!我要回去救我娘!”付行风刚要回头,一只利箭就射在了他的脚下,直直没入青砖半寸。

“你走不了,记住我说的话,进墓吧。”

随着柳子胥挥手而下,两名甲士架着付行风朝着陵寝门前走去,付行风不断地回头挣扎,口中大喊着:“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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