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赤焰王国&焚天筹谋

浴火城是赤焰王国最北部的城邦。由于浴火城城主焚天就是现任赤焰王,所以浴火城的主城也被称之为浴火之都。浴火之都方圆十五里,四周皆是高耸厚重的城墙,城墙上有无数的掩体和雉堞供弓箭手射击,粗大的石头护栏,足有四尺高,保护着城墙的边缘。浴火之都的城墙四周上共有八个巨大的城门,每个城门都有一个赤铜主门和两个青铜侧门,平时只开放两个侧门供市民通行。

城市中心的浴火广场是浴火之都最繁华的地方,亦是神之岛最大的露天广场,每年的太阳日都有超过十万人在此聚集狂欢。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尊高一百三十五尺的城市雕像——赤裸的浴火天使,加上其等高的台基让它成为全城最高的建筑。每个来浴火之都的人还未进城,便能感受到它火爆的春意。壮丽的国王红堡,恢宏的太阳神庙,奢华的商会公馆,巨大的圆形竞技场,都分布在广场周围。城市中的主街道有柱廊环绕,街道两边遍布着妓馆、酒肆、客栈、赌场、斗场、商铺。广场和街道上到处可见衣着性感、温驯服帖的奴隶为主人或客人们来回奔走,竭尽所能地提供着周到贴心的服务。在这座城市里不分等级,不论男女,不管老幼,只要有钱那怕是一个丑陋的贱民,一个垂死的老妪都能享受到超越帝王的舒心服务。人性最深处、最原始、最邪恶的欲望在这里都能得到满足,所以人们更愿意叫它欲望之都,当然也有人更直接称之为欲火之都。

红堡坐落在浴火广场正北方,是一座用赭红砂石建成的火焰顶城堡群。保护它的宫墙不算高大,因为它的防御力量主要是来源于装备精良的赤羽军而不是城墙。一百零八尺高的紫阳堡是红堡中最主要的建筑,三层赤金火焰顶象征着它的奢华与尊贵。赤焰王的朝会厅、御前会议厅、贵宾接DAI厅、宴会厅、还有王后的舞会厅都集中在这座巨大的城堡内。红堡内还有赤焰王和王后的寝宫景阳堡,公子公主的行居光明堡,宫女仆役居住的群曦楼,御前赤卫居住的纯阳塔,以及校武场、马场、武器库、花园、仓库、地牢等等。除此之外,花树丛中里还有一个小型莫雅教堂,那是王后向她的神祈祷的地方。

这两日红堡和浴火之都都陷入了少有的沉默和恐慌之中。灰蒙蒙的天空中不时飘落黑色的碎屑,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硫磺味。惶惶不安的人们大多都躲藏在家中,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等灾难,亦不知道灾难何时会降临到他们头上。少数人带着细软仓皇出逃,但又能逃到哪里?自由王国,圣地王国,还是青月王国?倒是去太阳神庙的人陡然增多,心存侥幸的人们和虔诚的信徒一起跪在神庙中日夜祈祷。他们不知道是谁惹怒了哪位神灵,才导致天降黑灰。他们只希望被惹怒的神灵能看在他们终年供奉的情面上,平息怒火、消除灾难。红堡中来往的宫人和巡守的赤羽亦难掩心中之惶恐,一双双沉默的眼睛,在偶然间的眼神交错中传递着不安。

天已近午,御前会议厅竟还点着数盏玻璃棕油宫灯照明。赤焰王焚天正在召开他的御前会议。焚天身材魁梧、赤睛虬髯,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红蟒纹滚边的黑色织金缎常服,端坐在御案后的火焰王座上。王后洛伊·迈亚和嫡子公子焃【焃hè,火红的样子。赤焰王国的王位不是继承制,所以国王的儿子与其它城主的儿子都称公子。】坐在他的两侧。御前首相易候夏煜是焚天的姐夫,国师也即太阳教会的大宗主,两人坐在御案下首。御案阶下、两侧条凳上散坐着御前会议的其它成员:司民大臣煦伯焚暄、焚天的堂叔,司礼大臣智伯晏毫,司法大臣昆城公子阿卜拉姆,通商大臣炬港城公子淼,赤羽将军暮城城主的族亲暝山伯魅离,近卫将军上燚城城主的胞弟暘山伯火燃,九城司马赤城公子壬、一个荣誉胜于实质的职位。还有内务总管瑞姬娜·洛克和外号猎鹰的情报总管托德·菲尔德,这两位都是王后从自由王国带来的莫雅人。焚天的长子公子焰今天也被邀请参加御前会议,和御前大臣门一起坐在阶下。御前赤卫长炎山和十二名御前赤卫身着红袍,或手持斧钺或腰悬刀剑,在会议厅内外待立。御前会议厅不比朝堂正式,除了赤卫,大臣们都可以坐着议事。

焚天也就四十几岁,但过度的操劳和忧虑已经伤害了他原本强壮的身体。他挺挺微驼的肩背,咳嗽了几声,目光阴沉地指着摊开在御案上的两张情报说:“巨港城和暮城的信鸟上午都带来信息,说是祝融火山喷发了。你们都说说吧,下一步怎么办?”

“我记得最近一次关于天火的记载,就是昊天神皇征服阿特兰的那次。”国师操着他独有的祝祷腔说,“据说是昊天神皇请来天龙助阵,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龙,更别提能将整个城市焚毁的天龙。所以我觉得那应该是一次火山喷发,而它恰巧帮了昊天神皇的大帮。”

“那国师的意思是,上一次祝融火山喷发是在一千两年前?” 司礼大臣晏毫问。

“不是那个意思。当年阿特兰的都城在如今燹野【燹xiǎn:野火,战火的意思】一带,祝融火山离得太远,够不到。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火山应该在恓惶之地,或者梅岭也未可知。”

“有没有哪部书记载,祝融火山最近一次是在什么喷发?” 晏毫接着问。

国师摇了摇他半秃的花白脑袋说:“没有文字记载。但从先民时代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里可以推测,除去昊天神皇带来的那次天火之外,再早的天火离现在恐怕都要有上万年。据说那次天火是由于先民的一个大部族得罪了祝融神,所以祝融神降下天火将他们整个部族都烧了个干净。故事里说天火连续下了几天,在天火覆盖的范围之内,不仅大地变成一片火海,甚至连海水都被煮沸了。祝融、天火、部族、大海……所以我推测那次天火,应该就是祝融火山喷发带来的。”

“好了,”焚天不耐烦的打断他们,“我让你们来是商讨下一步王国要怎么应对这次灾难,而不是听你们研究历史和讲鬼故事的。”

会议气氛略显尴尬,沉默了片刻,还是首相夏煜率先开口:“我认为我们要尽快派人去前方了解一下情况。这次的情况有可能比我们想的还糟糕。巨港城和暮城都有消息传来,而离祝融火山最近的赑城【赑bì: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像龟】却没有,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情况更糟。还有灾难已经来临,下一步的赈灾工作和灾后重建工作也要一并考虑。无论是赈灾还是重建都需要钱、需要人。钱的事还要请煦伯尽快筹措,人的事我会亲自安排,必要的情况下还需要火燃将军能抽调一队近卫军来支持。另外,国师大人,还需要您立即向全国征召祭师和祭徒,这次灾难死的人肯定不会少,鼓励民众、埋葬死者都少不了您虔诚的祭师和祭徒。”

“夏首相说的不错,”焚天接着说,“但我认为还不够。夏首相你来统筹这次赈灾一切事务。另外,传我的令,让其余没有受灾的城邦出人、出钱。启动战时机制,他们有义务在王国遇到灾难时伸出援手。这件事情赤壬司马你去亲自督办。对了煦伯,我们国库还剩下多少钱?”焚天看向司民大臣焚暄。

焚暄赶忙回道:“还有六百多万太阳币【太阳币:赤焰王国金币上铸太阳图案称太阳币,银币上铸月亮图案称银月币,铜币上铸星空图案称星铜币。】,应该足够这次赈灾了,陛下。”

“嗯,赈灾是够了,但要重建恐怕还不够。另外,还有一项要花钱的事情——算了,以后再说吧,这事还不一定。”

“陛下,您看让谁带队去前线赈灾比较合适?灾情严重,我们需要派一位有威望的大臣去,尽快稳定民心。”夏煜问。

焚天略微思忖片刻道:“那就辛苦国师亲自去一趟吧。如果要说安抚民众、鼓舞人心,没有人比国师更适合了。”

“拉神慈悲,陛下!老臣年事已高,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恐怕难当陛下的重任。”

年事已高是个事实,身体不好怕不见得吧。如果让你去妓院鼓舞妓女,恐怕立刻就精神焕发了。“此次赈灾事关重大,国师就不要推辞了,务必要辛苦一趟,伟大的拉神会保佑你的。另外,我让火燃将军从近卫军中拨一队人马,让公子焰带着去协助你。你有什么事尽可以吩咐他去做,没必要事必亲躬。”

“我反对,”王后冷着脸说,“近卫军应该派一名勋爵或正经的公子率领。而且王国的人民,也不会欢迎毫无荣誉的私生子去拯救他们。”

“闭嘴!”焚天恼怒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提私生子这几个字,他是我的儿子。这种情况下需要有国王的直亲去前线,代表国王和民众站在一起。焚焰已经成年,也该是承担一些责任的时候了。”

“那可以让焃儿去。”

“焚焃是我的继承人,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一会再说。好了,就这么定了吧。国师和焚焰,你们回去收拾一下,天黑之前必须出城,灾情不等人,越快到达前线越好。王后,焚焃,夏首相,晏毫大人你们留下来,其它人先退下吧。”

众人起身行礼,转身退下。

待其它大臣离开之后,焚天对留下四人说道:“我准备派人去青月王国结盟。现在赤焰王国遇到这样的天灾,我们需要更多盟友。”

“陛下,青月王国恐怕不会轻易忘记二十年前上燚【燚yì:火燃烧的样子。】之战的仇恨吧。” 晏毫说。

“仇恨?哪个王国之间没有仇恨?但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即便是有仇恨也该被淡忘了。何况我们上一任的赤焰王,也是因为这场战争而死。王国之间不应该只记得仇恨,还是要多想想未来。这个道理新任的青月女王应该能懂。”

“如果我们主动提出结盟,青月王国极有可能会对土地、金币提出要求。可是……毕竟我们刚刚受灾,我们需要的是帮助。”

“对。土地,金币这些我们也不多,所以没法拿这些送人。但是天灾可以。”

“天灾?”夏煜和晏毫齐声惊问。

“没错,——天灾。”焚天得意地笑了笑,“天灾固然会带来灾难,但如果利用的好说不定是个机会。其实任何灾难都像一柄双刃剑,就看我们用它的哪一面,甘受其苦还是借机突破。”

夏煜沉默了片刻问道:“陛下是不是想利用巨港的通航权?毕竟上燚之战,最初就是因为通航权引起的。”

“不错,”焚天捋捋他的虬髯,“青月王国虽然临海,但海岸线上却遍布暗礁,无法修建大型海港,它的所有海上贸易都要通过巨港来完成。当初我们为了与圣地王国争霸,在上燚之战前我们就收青月王国五成的通航税,上燚之战之后我们更是完全断绝了它的海上贸易通道,我想这才是青月王国真正仇恨我们的理由。”

“陛下,您刚才说利用天灾的意思,是不是想让青月王国帮助我们重建巨港,做为回报我们给它恢复通航权?”

“夏首相猜的没错。”焚天点头称赞,“天灾就是打破我们和青月王国仇恨的机会。巨港城要尽快重建恢复没有理由拒绝帮助,青月王国一直希望能重新恢复海上贸易,我想她们新任的女王也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

“父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焚焃激动地起身说道,“我愿意担任此次出使青月王国的主使,请父王也给我一个历练的机会。”

焚天哈哈大笑,他拍拍儿子让他坐下:“焃儿有这样的志气,为父很高兴。这次出使青月王国你一定要去,但不是做主使,因为你还有另外一项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焚焃有些泄气地问。

焚天狡猾地笑笑说:“联姻。”

“联姻?你是说和青月王国联姻?”王后惊问。

“没错,这次焚焃去青月王国的使命就是和青月王国联姻。王后,你的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难道我们不该考虑他的亲事?”

“陛下,去年的时候我就向你提起过焃儿的亲事。”王后面露不悦,“我的姐姐,洛娅女王的小女儿已快成年,我建议我们提前把这门亲事定下来,您没有忘记吧?”

“我没忘记,可那是你的妇人之见。如果我们只是想安安稳稳过个太平日子,你的建议也许不错。但赤焰王国向来只尊重强者,如果浴火城连争霸的野心都没有,那焃儿也就和下一任赤焰王没什么关系了。如果焃儿这次能和青月王国联姻成功,不仅浴火城可以稳定在赤焰王国的地位,而且到时候一旦有机会我们联合自由王国和青月王国,以三国的力量联手对付困在中间的圣地王国,或许那个时候神之岛的格局就该变一变喽。”

“陛下深谋远虑,确非我等能及。”晏毫脱口称赞,“樱花女王刚继位不久,听说她有一个妹妹还未定婚。这个姑娘年龄应该和公子焃相仿,据说长得风华绝代,且心思敏捷。如果这次联姻能达成,对两国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通过利益建立的联盟远不及联姻建立的联盟更稳固,您和王后的婚姻就是最好的例子。臣愿意出使青月王国,做这个媒婆。”

王后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焚天没有理会王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晏毫道:“晏毫大人,这次出使意义重大,正要你去。你做主使,让焚焃做你的副使。但是,”焚天略微沉吟一下,“联姻的事没谈成之前,你们先不要对其它人讲,免得惹出口舌,被人利用。”

“微臣明白。”夏煜与晏毫齐声应答。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儿。你们都退下吧,回去分头准备。这件事情也是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出发。”

“是,陛下。” 夏煜与晏毫站起来,躬身施礼退出御前会议厅。

焚天看了一眼身旁有些发愣的焚焃。这个傻小子长的有些像他,身材魁梧,宽鼻阔嘴,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福气娶到青月王国的公主。樱花女王可是五国公认的第一美女,她的妹妹想来也不会差。还有焚焰,唉……他亏欠这孩子太多,希望焚焰能把赈灾这件大事办好,到时候也好……

天近傍晚,焚焰陪着国师出了浴火之都,他们不敢违背焚天的旨意,草草收拾一下就启程出发了。他和国师的侍从们骑马跟在国师大人的马车两侧,身后是火燃拨给他的五百近卫骑兵。焚焰内心此时依然愤愤难平,他倒是很高兴父王能交给他这么重要的任务,他不怕危险。但王后的话让他的内心很受挫。从懂事以来,他就感觉王后处处针对他,即便他学得小小翼翼和刻意讨好都不能让她满意。所以他刚满十三岁就肯求父王,搬到了宫外独自居住。今天王后又当着那么多御前大臣的面说他是私生子,那一刻他羞愤地恨不得立即拂袖离去。走着瞧吧,这个老**,总有一天我要把今天所受的屈辱都还给你。他在心里暗暗发恨。

国师穿着一件绛红色锦缎五卐纹教袍【卐wàn:发数量代表着太阳教神职等级。五卐纹最高,代表大宗主。】,坐在马车里,秃脑门上沁满了汗珠。他手里攥着一块绢帕一边擦着汗,一边不断抱怨着:空气太难闻,让他刚熏过香的教袍全是烟火味;这一趟出门还不知道要去多久,就带这么点用品够不够用;驰道这么颠簸,管修葺的官员也不管管;拉神惩罚那些罪人就好了,为什么要波及那些虔诚的信徒……

焚焰和国师的侍从们都不敢搭言,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这个老头子把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焚焰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把贴身侍卫焚默叫来低声吩咐说:“你赶快回城,去红尘一趟,告诉奚奴小姐,我有急事要离开都城一段时间。顺便从府里拿五十个太阳币送过去。你就说我很想念她,等到了地方,我会写信给她。”

焚默答应一声,正要拨马离开,国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公子,麻烦你的人回去的时候路过花街神庙,让蒙自都祭把普兰小祭童送过来。那孩子不错,这一路上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有个小孩子跑跑腿的。”

这个老色鬼,路上也不肯安分,还有脸说自己身体不好。焚焰心里暗想,表面却恭敬地答应着,回头吩咐焚默,回去先替国师把话传到。

【都祭:管理一座神庙的神职人员,太阳教的神职人员不能婚嫁,不能生子,但不禁欲。祭童:是最低级神职人员祭徒中的小孩子,一般都是平民穷人家的孩子迫于生计才送到神庙,长的俊秀的孩子会成为高级神职人员的娈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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