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张带来的污浊空气似乎还在狭窄的棚户里滞留，混杂着外面永不停歇的酸雨湿气。但此刻，林启言所有的感官都被那从峡谷方向碾压而来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机械轰鸣，以及心脏深处那阵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悸动所攫取。
“呜——嗡——咔嚓！咔嚓！”
声音越来越近，如同巨兽沉重的呼吸夹杂着金属巨颚的咬合。那不是巡逻队的轻装浮空艇，也不是城市内部维持秩序的警用装甲。这是战争机器的声音——重型履带碾碎岩石和废金属的节奏，高频引擎撕裂空气的尖啸，还有某种低频的、令人牙酸的共振，仿佛连脚下冰冷的钢铁地面都在随之**。
剧痛如冰锥刺穿心脏，尖锐的耳鸣几乎盖过了外面的轰鸣。林启言眼前发黑，视野里炸开一片混乱刺目的白噪点。他死死捂住胸口，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那块寄托着生存希望的金属板从麻痹的手指间滑落，“当啷”一声砸进泥水洼，溅起的污点沾湿了他破烂的裤脚。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般浓烈。不是底层缓慢的、被饥饿和寒冷吞噬的死亡，而是被钢铁巨兽碾碎、被利爪撕扯的、即刻降临的终结。
跑！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引爆的炸药，瞬间炸碎了因剧痛和耳鸣带来的僵硬。那股冰冷的心悸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被极度危险催化的、肾上腺素狂飙的清醒。他猛地弯腰，顾不上泥泞，一把捞起那块冰冷的合金板，紧紧攥在手里。这不是武器，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代表着他之前挣扎过的“证明”。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没有冲向棚户唯一的出口——那里正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无疑是自投罗网——而是朝着冷凝塔巨大基座后方、那片堆叠如山的巨型废弃机械残骸冲去！那里管道扭曲缠绕，断裂的钢梁犬牙交错，锈蚀的集装箱如同倒塌的积木塔，构成一片复杂、阴暗、危机四伏的迷宫。这是底渣层边缘的天然屏障，也是此刻唯一可能的生路。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模糊了视线。脚下是湿滑的、混杂着油污和金属碎屑的泥泞，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涂满油脂的刀刃上。裸露的、布满新旧伤痕的小腿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开新的口子，鲜血混着泥水淌下，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浑然不觉。肺部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和深入骨髓的寒冷。身后，那令人心悸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履带碾过地面的震动感已经透过脚底传来，仿佛死神的鼓点敲在脊椎上。
他冲进机械垃圾山的阴影，一头扎进由巨大管道和倒塌集装箱构成的狭窄缝隙。光线瞬间被吞噬，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更加浓烈的金属锈蚀、机油腐败的气味。他几乎是凭借着对这片区域的模糊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在扭曲的钢铁骨架间跌跌撞撞地穿行。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履带碾压声已经迫近棚户区！
“目标区域锁定！生命信号消失！启动热源扫描！红外模式开启！”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穿透雨幕和钢铁的阻隔，清晰地传入林启言耳中。那声音如同审判的宣告。
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砰！砰！”巨响！那是沉重的金属肢体重重落地的声音！不止一个！
“发现残余热源！疑似目标藏匿点！执行搜索指令！反抗者，清除！”另一个电子音响起，带着执行命令的冷酷效率。
猩红的光束如同地狱探出的触手，猛地刺破了垃圾山边缘的黑暗！那是机械猎人的扫描光束！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钢铁蜘蛛，八条覆盖着复合装甲的机械腿高速移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催命声响，开始粗暴地翻找、撞击着挡路的废弃金属。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此起彼伏。
林启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紧贴着一根冰冷、巨大的管道内壁，将自己缩进最深的阴影里。红外扫描！他这块“肉”散发的热量，在那些钢铁怪物眼中，如同黑夜里的火炬！他屏住呼吸，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冻得他牙齿打颤。手中的合金板边缘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一只机械猎人猩红的复眼扫过他所藏身的管道区域，光束停留了零点几秒。林启言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就在他以为暴露的刹那，那光束移开了，转向旁边一堆被雨水淋湿、冒着微弱蒸汽的工业废料。猎人挥动一只前肢，如同拍碎一个玩具般将那堆废料轰然扫开。
暂时安全？不！只是运气！它们很快就会搜索到这里！
必须离开这片相对开阔的区域，深入更复杂、遮蔽物更多的地方！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急速扫视，锁定了一条斜上方、由两根巨大断裂工字钢交叉支撑形成的、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后面，似乎是更深、更杂乱的垃圾堆核心。
就在他准备冒险攀爬过去的瞬间——
“咻——！”
一道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垃圾山更高的、完全相反的方向撕裂雨幕！
“砰！！！”
跑在最前面、一只刚刚用机械臂扫开障碍、复眼正闪烁着锁定红光的机械猎人，其猩红的复眼部位猛地爆开一团刺眼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整个金属头颅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扫描光束疯狂地乱晃起来！
“咚！！！”
几乎在同一毫秒，另一声更加沉闷、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接踵而至！同一只机械猎人的胸腔部位，那厚实的复合装甲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狠狠击中！肉眼可见地向下凹陷出一个碗口大的恐怖深坑！内部的精密零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那庞大的、重达数吨的钢铁身躯，竟被这股力量轰得离地而起，如同一个被踢飞的破烂罐头，向后倒飞出去！
“轰隆——哗啦！！！”
被轰飞的机械猎人重重砸在后方一堆叠放不稳的废弃金属集装箱上！如同引发了连锁雪崩，集装箱轰然倒塌、翻滚、相互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烟尘混合着雨雾冲天而起！瞬间将后面几只试图冲上来的机械猎人也砸得东倒西歪，履带空转，扫描光束乱作一团！
垃圾山的边缘陷入一片短暂的混乱！金属撞击声、履带打滑声、电子警报声尖锐地交织在一起！
林启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心脏在极致的恐惧和震撼中几乎停跳！他猛地扭头，循着破空声袭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垃圾山深处，一座数十米高、锈迹斑斑、早已废弃的巨型龙门吊的顶端横梁上，一个身影迎风而立！
冰冷的雨水勾勒出那人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轮廓。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深色补丁的粗布衣裤，在这片由钢铁、油污和绝望构成的冰冷丛林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野性的生命力。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紧贴在额角，却无法浇灭他脸上那抹灿烂到近乎没心没肺的笑容。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即使在如此昏暗压抑的雨幕中，那双眼睛依然亮得惊人，像荒野里最纯粹的星辰，燃烧着无畏的光芒，穿透层层雨帘，直射而下！
少年一手随意地搭在吊车冰冷湿滑的金属臂上，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晒太阳。另一只手……空空如也！但他刚才站立位置的下方，一块用来压住破烂帆布、足有磨盘大小、沉重无比的混凝土块，赫然消失了踪影！
少年低头，俯视着下方陷入短暂混乱的机械捕杀队，以及那个在阴影中几乎与垃圾融为一体的林启言，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更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有些挑衅的野性，穿透了雨声、金属的哀鸣和机械的警报：
“喂！下面那些大铁块子！欺负一个落单的，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上来抓小爷我啊！小爷陪你们好好玩玩！”
话音未落，他像一只在悬崖峭壁间跳跃的灵巧猿猴，单手抓住旁边一根垂挂的、锈迹斑斑的粗大钢缆，身体借着摆荡之力轻盈地一荡，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龙门吊更高处、更加密集、更加黑暗的废弃机械丛林之中！只留下钢缆在雨中兀自晃荡的“吱呀”声。
林启言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获救的庆幸，而是被那少年展现出的、远超人类极限的力量和速度所震撼！还有那双眼睛……在如此地狱般的景象下，依然未被污染、未被磨灭的、灼人的纯真与无畏！
异能者！而且是强大到足以正面撼动机械猎人的存在！
“发现高威胁目标！异能等级重新评估！优先级：S级！最高歼灭指令！重复！歼灭S级目标！”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瞬间拔高，失去了之前的程序化平稳，充满了被冒犯的杀意和锁定猎物的兴奋！所有还能行动的机械猎人，猩红的复眼齐刷刷地转向少年消失的方向，引擎发出更加狂暴、更加刺耳的尖啸！履带疯狂转动，碾碎挡路的障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朝着垃圾山深处猛扑而去！真正的猎杀，目标已然转换！
林启言依旧紧贴着冰冷的管道内壁，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和刚刚被划破伤口渗出的血迹。他听着那令人心悸的轰鸣声迅速远去，深入垃圾山的腹地。体内那股因恐惧和剧烈运动而翻腾的热血渐渐冷却，但心脏深处，那股冰冷怪异的悸动却并未平息，反而因为近距离感受到那少年狂暴的力量和纯粹的勇气，变得更加活跃，更加……饥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应，在苏醒。
他不是好人，也绝非善类。理智在疯狂尖叫：机会！这是天赐的逃生良机！趁着捕杀队被那强大的S级异能者吸引，立刻转身，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冲出这片垃圾山，奔向锈蚀峡谷！荒野再危险，也比留在这里被碾成肉泥强！
然而，他的双脚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那双在绝望黑暗中亮得惊人的、带着纯粹笑意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那少年为他引走了足以致命的威胁，而他……却要像懦夫一样独自逃跑？
一种久违的、陌生的、被冰封了太久的情绪，像一颗微弱的、却无比执拗的火星，在他心湖最坚硬的冰层深处，极其艰难地，挣扎着，跳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边缘锋利的、冰冷的合金板。雨水冲刷着板面，露出底下黯淡的金属光泽。这曾是他换取生存的唯一筹码，现在，它只是一块冰冷的金属。
跑？还是……
“操！”一声低哑的、带着自我唾弃的咒骂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下一秒，在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能量武器充能的刺耳尖啸、以及金属被暴力撕裂的恐怖噪音中，林启言猛地从藏身的管道阴影里蹿出！他没有回头奔向峡谷，而是像一道融入雨幕的灰影，朝着机械捕杀队和那个不知名少年消失的、那片更黑暗、更危险、如同巨兽巢穴般的垃圾山核心地带，决绝地冲了进去！
垃圾山的核心地带，是真正的钢铁坟场。无数个时代的工业残骸在此堆积、锈蚀、倒塌，形成了一座由死亡金属构成的、迷宫般的山峰。巨大的船用引擎如同被开膛破肚的巨兽内脏，裸露着扭曲的活塞和断裂的曲轴；断裂的桥梁钢梁像巨人的肋骨，斜插在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和破碎的工程机械残骸之上；锈蚀的管道如同纠缠的巨蟒，在缝隙间蜿蜒盘旋，滴落着浑浊的液体。光线被层层叠叠的障碍物切割得支离破碎，只有冰冷的雨水永不停歇地从各种缝隙中漏下，在地面积起深浅不一、散发着恶臭的水洼。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机油腐败的酸臭、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尸体分解般的甜腻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金属碎屑。
林启言像一只在钢筋水泥森林里穿梭的壁虎，凭借着对复杂地形的本能适应和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在巨大的钢铁残骸间快速移动。他尽量压低身体，利用阴影和障碍物遮蔽身形，耳朵全力捕捉着前方的动静。
前方传来的战斗声响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恐怖。
“轰！！”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金属被撕裂的尖啸和能量束烧灼空气的“滋滋”声。
“咻——砰！”又是那种尖锐的破空声和沉重的撞击声，显然那少年还在反击。
“目标高速移动！轨迹预测失效！启用范围覆盖火力！”冰冷的电子音在咆哮。
“嗵嗵嗵嗵——！”多管旋转机炮的嘶吼声连成一片，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扫过，打在周围的钢铁废墟上，溅起漫天火星和碎屑，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林启言躲在一截巨大的、被烧穿的锅炉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一片相对开阔的、由倒塌集装箱形成的“空地”上，三只机械猎人正呈扇形疯狂开火！炽热的能量束和实体弹链编织成死亡的火网，疯狂扫射着前方一个在集装箱顶部和巨大钢梁间以非人速度跳跃腾挪的身影！
正是那个少年！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拉出残影！时而如同灵猿般在近乎垂直的集装箱壁面上奔跑，时而在断裂的钢梁间精准地借力跳跃，时而又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某个集装箱的豁口，下一秒又从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弹射而出！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道致命的破空声——或是拳头大小的混凝土块，或是断裂的钢筋，甚至是从地上随手抄起的沉重金属零件！这些不起眼的“投掷物”在他手中化作了恐怖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轰向机械猎人的关节、复眼、或者能量武器发射口！
“砰！”一只机械猎人肩部的能量炮管被一块飞来的齿轮砸得扭曲变形，冒起黑烟。
“滋啦！”另一只的腿部关节连接处被一根高速飞来的钢筋狠狠贯穿，爆出大团电火花，动作瞬间变得踉跄。
“轰！”第三只试图锁定他，却被少年提前预判，一块沉重的金属板如同盾牌般挡住了射来的能量束，虽然瞬间被烧熔大半，但也为少年争取到了闪避的时间。
少年在弹雨中穿梭，脸上那抹笑容依旧灿烂，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野性的力量和一种原始的战斗美感。雨水打湿的粗布衣服紧贴在他矫健的身体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那双星辰般的眼睛在高速移动中熠熠生辉，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哈哈！没打着！再来啊！大铁块！”少年清亮的声音在枪炮轰鸣中依然清晰，充满了挑衅。
林启言看得心惊肉跳。这少年展现出的力量和速度远超他的想象，但机械猎人的火力也太过密集凶猛！它们如同不知疲倦、没有恐惧的杀戮机器，即使被击伤，只要核心不毁，依然在顽强地倾泻着火力。少年看似游刃有余，实则险象环生！好几次能量束都是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在身后的金属上留下焦黑的孔洞。
不能再等了！林启言的目光急速扫过战场。正面硬撼无疑是送死。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干扰、吸引，或者制造混乱的机会！他的视线落在战场边缘，几只机械猎人为了封锁少年的移动路线，粗暴地撞塌了旁边一堆由废旧汽车外壳堆成的垃圾山。几辆锈蚀得不成样子的旧时代汽车残骸歪斜地堆叠着，其中一辆卡车的油箱暴露在外，锈蚀的油管耷拉着，隐约还能闻到残留的、变质燃油的刺鼻气味。更关键的是，这堆摇摇欲坠的残骸上方，悬吊着一根巨大的、锈蚀严重的工字钢横梁，似乎是上方某个倒塌平台的支撑物之一。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林启言脑中成型。他需要靠近那里，制造一个足够大的动静！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灼热的肺部。他不再犹豫，像一道紧贴地面的阴影，利用倒塌的集装箱和巨大的管道作为掩护，朝着那堆汽车残骸的方向快速迂回过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机械猎人可能扫描的角度。雨水和泥泞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靠近了！距离那堆汽车残骸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中间隔着一条被雨水淹没的浅沟和几块巨大的混凝土碎块。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暴露的油箱和悬在上方、微微晃动的巨大工字钢。
就在这时！
“锁定目标！后方干扰者！”一个冰冷的电子音突然从侧面响起！
林启言浑身汗毛倒竖！一只之前被少年击伤腿部、落在后方、似乎在进行维修自检的机械猎人，其猩红的复眼不知何时已经转向了他藏身的方向！虽然腿部关节还在冒着电火花，但它的一只机械臂已经抬起，黑洞洞的枪口闪烁着蓄能的幽光！
被发现了！
“清除！”电子音毫无感情。
“咻——！”一道灼热的能量束瞬间撕裂空气，朝着林启言藏身的混凝土块射来！
林启言想也不想，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前扑出，狼狈地滚入那条满是污水的浅沟！
“轰！”他刚才藏身的混凝土块被能量束击中，碎石和泥浆混合着污水猛烈地爆炸开来！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擦着他的头皮和后背掠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完了！暴露了！林启言的心沉到谷底。他挣扎着想从污水中爬起，却看到那只受伤的机械猎人已经调转枪口，复眼死死锁定了他！更远处，另外两只机械猎人也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分出了一部分火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嘿！看这边！傻大个！”一声清亮的大喝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那少年不知何时竟出现在那只受伤机械猎人的正上方！他双脚勾住一根悬空的钢缆，身体倒悬而下，双手紧握着一根足有成人手臂粗、一端被磨得异常尖锐的沉重钢钎！借着下坠的巨力，他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如同投掷标枪的古代武士，狠狠地将那根钢钎朝着机械猎人头部与躯干连接处、那闪烁着红光的能量核心区域猛刺下去！
“给我——破！”
“噗嗤——！！！”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那根沉重的钢钎，在少年恐怖的力量加持下，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黄油，瞬间贯穿了机械猎人颈部相对薄弱的装甲防护！深深地扎进了其内部的核心能量管线之中！
“滋啦啦啦——！！！”
刺眼的蓝白色电弧如同狂舞的毒蛇，瞬间从那破口处疯狂喷涌而出！机械猎人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复眼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抬起的机械臂无力地垂下，枪口蓄能的光芒瞬间熄灭！内部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和零件碎裂声！
“轰！”这只机械猎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冒着浓烟和电火花，轰然倒地，彻底瘫痪！沉重的身躯砸进污水坑，溅起大片泥浆。
“干得漂亮！”少年兴奋地喊了一声，松开钢缆，一个灵巧的后空翻稳稳落在不远处的一个集装箱顶上，对着林启言的方向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喂！那边的！别愣着！一起陪这些铁疙瘩玩玩！”
林启言被这电光火石间的逆转惊得目瞪口呆！他看着那冒着烟彻底瘫痪的机械猎人残骸，又看向集装箱顶上那个如同战神般、沐浴着冰冷雨水却散发着灼热战意的少年，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
那少年的笑容，像一道撕裂厚重阴云的阳光，短暂地驱散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阴霾和冰寒。
“操！”林启言低吼一声，不知是骂自己刚才的狼狈，还是宣泄心中涌起的莫名激荡。他从污水中猛地爬起，浑身泥泞，眼神却如同被点燃的炭火，死死盯住了之前锁定的目标——那堆摇摇欲坠的汽车残骸和悬在上方的巨大工字钢！
机会！就是现在！
趁着另外两只机械猎人的注意力被少年吸引，林启言爆发出全部的速度，像一支离弦之箭，冲向那堆汽车残骸！他不再隐藏，每一步都踏碎水花，溅起泥浆！
靠近油箱！他毫不犹豫地抡起手中那块边缘锋利的合金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向那锈蚀的油管连接处！
“铛！噗嗤！”
锈蚀的金属在巨大的力量下断裂！残留的、粘稠刺鼻的变质燃油如同黑色的血液，从断裂处汩汩涌出，迅速在肮脏的泥水中蔓延开来！
还不够！林启言的目光投向旁边一辆被压扁的轿车残骸，它的电瓶早已不知去向，但锈蚀的电线还裸露着！他猛地扑过去，用合金板疯狂地劈砍那些电线！火花四溅！
“他在干扰！清除干扰源！”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一只机械猎人发现了他的动作，瞬间调转枪口！能量束蓄能的幽光再次亮起！
生死一线！
林启言瞳孔骤缩！他看到了那瞄准自己的枪口，也看到了头顶那根巨大的、锈蚀的工字钢横梁！他猛地将手中那块沾满油污的合金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悬吊着工字钢的、一根锈蚀得最严重的连接螺栓狠狠掷去！目标不是螺栓本身，而是螺栓旁边一块松动的、巨大的金属配重块！
“当啷！”合金板精准地砸在配重块上！
配重块猛地一震，向下滑落了一小段距离！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滑，打破了原本就极其脆弱的平衡！
“嘎吱——嘣！！！”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那根锈蚀的连接螺栓再也承受不住上方巨大工字钢的重量，应声断裂！
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那根足有数吨重的巨大工字钢横梁，如同被斩首的巨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和冰冷的雨水，朝着下方那堆浸满了变质燃油的汽车残骸——以及那只正瞄准林启言的机械猎人——轰然砸落！
“不！！！”机械猎人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惊恐的变调！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巨大的工字钢如同天神之锤，狠狠砸在汽车残骸堆上！瞬间将几辆锈蚀的轿车压成了扭曲的铁饼！更可怕的是，剧烈的撞击和金属摩擦产生的灼热火星，如同暴雨般溅射开来，落在了那流淌的变质燃油之上！
“呼——！！！”
一道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如同地狱之火被点燃！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了汽车残骸和流淌的燃油！那只被工字钢末端砸中、半个身体陷入火海的机械猎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内部的弹药和能量核心被高温引燃，发出一连串殉爆的巨响！
“轰！轰！轰！”
火球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混合着浓烟和金属碎片向四周猛烈扩散！另一只靠近的机械猎人也受到波及，被冲击波掀得一个踉跄，身上的装甲被飞溅的火焰和灼热金属碎片击中，发出“噼啪”的爆响！
整个垃圾山核心地带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熊熊烈焰在雨水中顽强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而起，遮蔽了视线！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冰冷的雨水落在火焰上，蒸腾起大片白色的水汽！
混乱！极致的混乱！
林启言在抛出合金板的瞬间，就拼尽全力向后扑倒，翻滚着躲进了一个相对坚固的金属凹槽里。即便如此，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片还是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带来一阵灼痛。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抬起头，透过弥漫的浓烟和水汽，看向那片燃烧的钢铁地狱。
成功了！这疯狂的赌博，竟然成功了！
“哈哈哈！干得漂亮！兄弟！”集装箱顶上，传来少年畅快淋漓的大笑声，穿透了爆炸的余音和火焰的咆哮。
林启言挣扎着从凹槽里爬出来，浑身湿透，沾满泥泞和烟灰，脸上被熏得漆黑，只有一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他看着那在火焰中挣扎、最终彻底瘫痪的机械猎人残骸，看着另一只被火焰和浓烟逼退、暂时失去威胁的机械猎人，又看向集装箱上那个向他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的少年。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劫后余生、并肩作战、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如同暖流般冲刷着他冰封已久的心脏。他扯了扯嘴角，想回应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吸了口冷气。
就在这时！
“呜——嗡——！”
更加低沉、更加厚重、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感的引擎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苏醒的咆哮，从垃圾山的外围、他们最初进入的方向，滚滚而来！那声音比之前的机械猎人更加恐怖，更加……庞大！
同时，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穿耳膜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区域！那不是捕杀队的电子音，而是一种更高频率、更具穿透力的、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神经的声波！
“警告！侦测到高能反应！侦测到高能反应！净源执法单位介入！重复！净源执法单位介入！所有人员立刻停止敌对行为！原地待命！违者将执行最高净化程序！”
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宣告声，如同神谕般从天而降！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毁灭气息！
集装箱顶上的少年，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向警报传来的方向。
林启言浑身冰冷，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暖意瞬间被冻结。净源执法单位？最高净化程序？他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各大财阀联合成立的、专门打击非法器官交易和人口贩卖的执法机构！装备着最先进的武器，拥有超越城市常规力量的权限！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捕杀队正在行动的时候？
一种比面对机械捕杀队时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启言的心脏。他猛地看向那个少年，眼中充满了疑问和警惕。
少年也看向他，眼神复杂，那灿烂无畏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妈的！怎么把这群‘白狗子’招来了！”少年低声咒骂了一句，猛地朝林启言挥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快！跟我来！不想被‘净化’成渣就快跑！”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从集装箱顶跃下，朝着垃圾山更深处、远离警报声的方向疾驰而去！
林启言没有丝毫犹豫。无论是捕杀队还是这突如其来的“净源”，都代表着绝对的死亡威胁。他拔腿就追，紧紧跟在那个如同猎豹般敏捷的身影后面，再次冲入了钢铁迷宫的更深处。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是机械残骸的哀鸣，还有那越来越近、带着毁灭气息的“净源”引擎轰鸣。
新的、更恐怖的猎手，加入了这场死亡游戏。
垃圾山的另一侧，通向一片更为荒凉、被酸雨侵蚀得如同月球表面的废土平原边缘。这里的钢铁残骸相对稀疏，视野开阔了一些，但危险并未减少。地面上布满了被酸雨腐蚀出的坑洞和有毒的泥沼，远处隐约可见锈蚀峡谷那巨大裂口的轮廓。
林启言紧跟着少年，两人在崎岖的地形中狂奔。少年的速度极快，动作轻盈而充满爆发力，即使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也如履平地。林启言咬紧牙关，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跟上。他能感觉到，少年似乎在刻意控制速度等他。
“净源”那令人心悸的引擎轰鸣声和刺耳的警报声似乎被垃圾山巨大的体积阻挡，暂时减弱了一些，但并未消失。他们必须尽快远离这片区域。
突然，跑在前面的少年猛地停下脚步，蹲伏在一块巨大的、锈蚀的锅炉钢板后面，同时朝林启言做了一个噤声和隐蔽的手势。林启言立刻伏低身体，躲进旁边一堆管道后面，屏住呼吸。
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里，出现了一排低矮、简陋、用生锈波纹钢板和塑料布搭建的窝棚。这些窝棚比林启言的棚户还要破败不堪，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片生长在废土上的畸形蘑菇。窝棚周围散落着一些生活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营养糊和排泄物混合的、更加污浊刺鼻的气味。
这不是流浪儿自然形成的聚集点。太规整，也太……死寂了。
几个穿着同样破旧、但眼神明显更加凶狠、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着武器的壮汉，在窝棚外围懒散地巡逻着。他们的目光不时扫过那些窝棚，带着看守和监视的意味。
最让林启言头皮发麻的是，他看到了一些孩子。
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子，年龄看起来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可能只有七八岁，正被两个壮汉驱赶着，在窝棚之间的一片空地上，笨拙地练习着翻越一道用废弃轮胎和铁丝网搭成的障碍墙。一个动作稍慢的小男孩被铁丝网挂住了破衣服，吓得哇哇大哭，立刻被旁边一个壮汉粗暴地拽下来，狠狠推搡在地，骂骂咧咧地呵斥着。那孩子蜷缩在泥水里，不敢大声哭，只是恐惧地抽噎着。
旁边另一个稍大点的女孩，眼神空洞麻木，机械地重复着攀爬动作，手臂上布满了青紫的瘀痕。
“羔羊圈……”林启言身边的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低沉，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他星辰般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林启言瞬间明白了。这就是疤脸张提到的、更隐秘、更肮脏的非法勾当——人口豢养组织！他们诱骗、甚至直接掳掠那些无依无靠的孩童，像豢养牲畜一样把他们圈养起来。用虚假的温饱和谎言欺骗他们（教他们偷盗、格斗等技能，许诺未来进入上流社会），等到他们年满十五岁，身体器官达到“合格标准”后，就将其卖给“红刀会”这样的组织，进行非法的活体器官摘取！这些孩子，就是待宰的羔羊！
难怪“净源”会出现在这里！他们追踪的，很可能不只是机械捕杀队，更是这个隐藏在垃圾山边缘的、非法的“羔羊圈”！
就在这时，窝棚区外围的壮汉似乎察觉到了远处的动静（可能是“净源”的警报或垃圾山那边的爆炸余波），显得紧张起来。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疤脸汉子（并非疤脸张）对着通讯器低吼了几句，然后朝着窝棚区一挥手。
“都他妈动作快点！把‘货’都赶到里面去！锁好！有麻烦了！”他嘶吼着。
那些巡逻的壮汉立刻行动起来，粗暴地驱赶着正在“训练”的孩子们，像赶牲口一样把他们往最大的几个窝棚里塞。哭喊声、呵斥声、推搡声顿时响成一片。
“妈的，来不及了！”少年低骂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不能让这群杂碎把孩子转移走！更不能让他们落到‘净源’手里！”
林启言的心猛地一沉。落到“净源”手里？净源不是打击非法的执法者吗？他看向少年，少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急切。
“净源会把他们全部‘净化’掉！连同证据一起！在他们眼里，这些孩子只是需要被抹除的‘非法生物废料’！”少年咬牙切齿地解释了一句，语速极快，“听着！我去吸引火力，制造混乱！你想办法，去把最东边那个窝棚的门弄开！那里面关的都是最小的孩子！动作要快！等‘白狗子’的大车开过来，就全完了！”
少年说完，不等林启言回应，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他没有冲向那些壮汉，而是绕了一个弧线，冲向窝棚区旁边一堆堆积如山的、散发着恶臭的工业废料桶！
林启言看着少年决绝的背影，又看向那些在壮汉驱赶下哭喊挣扎的孩子，特别是那个蜷缩在泥水里抽噎的小男孩。心脏深处那冰冷的悸动似乎又活跃起来，但这一次，伴随着一种灼热的愤怒。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不是好人，但他还记得自己划下的那条线——不伤孩童。
“操！”他低吼一声，不再犹豫，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利用窝棚和地形的掩护，朝着少年指示的最东边那个窝棚，急速潜行而去！身后，传来了少年那边制造出的巨大动静——重物被踢倒的轰鸣和壮汉们惊怒的吼叫！
混乱，再次降临！这一次，是为了那些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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