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太过沉重,也太过虚无。芳华终于缓缓转过头,抬眸看他。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空茫,似乎并未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四目相对,一个深邃如渊,一个清冷如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隐约的市声和屋内花草无声的呼吸。
这份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店门外,传来几声清晰的交谈,带着文人特有的抑扬顿挫。
“夫子谬赞!学生不过谨记圣贤教诲,勤勉向学,不敢有丝毫懈怠。此次州试,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夫子多年栽培之恩!”一个年轻清朗却隐隐透着一丝急切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书生秦墨。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自矜。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是城中德高望重的周夫子。他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墨儿,你天资聪颖,又肯用功,为师甚慰。只是切记,读书明理,重在修身养性,功名乃水到渠成之事,切莫过于执着,反失了本心啊。”
“学生谨记夫子教诲!”秦墨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这番师徒情深的景象落在旁人眼中,自是佳话。然而,站在窗内阴影里的云逍,目光落在秦墨那看似恭谨实则紧绷的侧脸,以及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焦虑与渴望上,几不可闻地低哼了一声。那声音极轻,却清晰地钻入芳华耳中:
“心若蒙尘,明珠亦暗。权欲如火,焚己伤人。此人…入彀已深,回头无岸了。”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秦墨光鲜外表下的内核,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先知先觉。
芳华心头微震。她再次看向云逍。这个总是沉默、带着一身谜团的男人,竟能一眼洞穿人心至此?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店外,秦墨正与周夫子作别,转身离去的背影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从容,步履却比来时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更为刺耳、充满戾气的吵闹声猛地从花店斜对面的窄巷深处爆发出来,瞬间撕裂了午后短暂的宁静。
“丧门星!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一天到晚哭丧个脸给谁看?”男人粗嘎的咆哮声,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击打和女人压抑的呜咽。
“钱呢?老子的酒钱呢!拿不出来?拿不出来就把那个赔钱货卖了!反正养着也是浪费粮食!”男人的声音越发狰狞。
紧接着,是小女孩小满那充满恐惧、细弱蚊蚋的哭泣:“爹…别打娘…别卖我…”
那哭声像冰冷的针,刺入耳膜。
芳华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她没有看那吵闹的巷子,目光转向云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瞬间打破了方才因他沉重问题而起的微妙氛围:
“厨房灶上,有一碟新蒸的米糕,还热着。拿去,放在后门墙根下。动作快些。”
云逍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向通往后厨的小门。他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布帘之后。
几乎是同时,花店那扇老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铃声。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布衣,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浑浊的双眼红肿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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