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阴霾下的暗涌

夜色如泼墨,沉沉地覆压下来。天权峰杂役院的这片角落如同被人遗忘的污垢,被更深重的黑吞噬。几间歪斜破败的木板屋里,最后几豆昏暗的油灯光也相继颤抖着熄灭,连同其中劳作整日、已被榨干最后一丝气力的活人气儿,一同沉入无边疲惫的死寂之中。

只有那间漏风最甚、朽木味最重的破屋深处,宁尘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裹在那条薄得仅比破布多些厚度的硬邦邦棉被里,像一只惊弓之鸟藏在寒冷的洞窟尽头。

屋外,风刮过木板缝隙和朽坏的门框,发出凄厉如呜咽的尖啸,卷起的尘土微粒如同阴魂,在黑暗中无声旋舞。每一次风啸,都引得宁尘裹着被子的身体跟着细微地抽搐一下。被窝里没有半分暖意,身体深处残留的惊恐如同冬眠的蛇,时不时冒出头来噬咬一口。

恐惧并未消散。

王昊那疯子般呕血的画面,莫长老立在暮色中如同鬼魅石像般沉冷粘稠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锥子,日夜不停地轮番狠凿着宁尘那根名为“理智”的脆弱神经。

“疯子……都是疯子……” 他牙齿在冰冷的被沿下咯咯作响,无声地咒骂,“一个吐血的疯子……一个看人像看尸体的老鬼……这地方没法待了……再不走,迟早被这些疯子害死……”

离开!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炽热,在冰冷的恐惧里灼灼燃烧。

可离开又谈何容易?他是签了死契的杂役,像牲口一样烙上了青云宗的烙印,生杀予夺全在上面一句话。三年苦役未满,攒不够那笔可怜的遣散费,私逃?一旦被抓住,下场会比当下凄惨百倍!剁手剁脚填矿坑都算是轻的,更可能被那些执法堂的鹰犬当作邪魔外道炼魂点灯!

“钱……灵石……必须弄到钱……” 恐惧之中滋生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渴望。像干涸河床下绝望的根须,拼命抓向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点水汽。

黑暗里,宁尘那双被恐惧折磨得布满血丝、此刻却异常清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破窗方向——隔着朽烂的木板缝隙,隐约可见外面那片连绵死寂的屋舍轮廓,其中一间,屋门紧闭,像是巨兽合拢的嘴。

那是陈三儿住的地方。那个管着杂役院边角料库房、油嘴滑舌、号称“路子”最广的库房师兄。

宁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咕哝,像受伤的兽在磨牙。

破书!废纸片!

陈三儿之前那轻蔑的嗤笑和“五文钱”的定价,此刻竟成了他抓在手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贱卖!哪怕被骗!只要能换到一点能攥在手里、实实在在的硬通货——铜钱或者灵石,什么都行!那是他在这片疯魔地狱里,唯一能看到一点“逃出生天”可能性的微光!

他把头更深地埋进冰冷刺鼻的棉被破絮里,仿佛要将这炽热又冰寒的念头死死裹藏,不让窗外任何一丝风窥探去。手指在被窝深处,紧紧攥成了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这一夜,对宁尘而言是漫长到令人发疯的冰窟煎熬。然而在同一片墨黑夜幕的另一端,却有某些东西,正因他那个愚蠢的“五文钱决定”,悄然撬动着某些深埋的暗河。

天权峰核心区域,某座灵气氤氲、隐于苍翠古木深处的精致小院。

精舍之内,灵气浓度远比外界浓郁数倍,熏香袅袅。可在这片祥和静谧的表象之下,气氛却沉凝得如同暴雨将至前压城的浓云。

一身崭新内门青袍的王昊,正盘膝坐在冰凉光滑的蒲团之上。他面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然而眉宇之间,已无清晨广场上那份近乎崩溃的焦虑狂躁,反而被一种深沉内敛、如同百炼精金淬火后的精粹光芒所取代。周身气息隐隐流转,比之之前更加圆融通透,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锋锐感?仿佛无形利剑藏于质朴剑鞘,鞘口微张,寒气外溢!

王昊身侧几步远,站着一位宽袍大袖的老者,身形微胖,正是执法堂的李长老,也是王昊的师父。他面色看似平静无波,可那双平日里总是透着精明世故的眼睛深处,此刻却翻涌着难以遏制的巨大波澜!震惊!激动!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他微微佝偻着腰背,这个姿势让他看上去比平日面对弟子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郑重?他不敢离王昊太近,似乎在刻意维持某种距离上的“恭敬”。视线每一次掠过王昊那张略带苍白却异常锐利的侧脸,李长老的目光深处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一下!

“弟子此次突破,确是因一番惊天彻悟!”王昊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死寂。他的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地感,比之前更加内敛,却也更具穿透力。他没有看李长老,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窗外一片随风摇曳的婆娑竹影,仿佛在回望清晨广场那场改变他道途的“造化”。

“悟?”李长老强行压住喉头滚动,声音干涩,“是何机缘……竟让你……”

他没有问出口的是——是什么样的惊天刺激和领悟,能让一个卡在瓶颈上的内门弟子一夜破关,甚至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那气息精纯凝练的程度,隐隐已触摸到筑基门槛!还有那股剑未出鞘却已刺骨的锋芒……这绝非普通机缘!

王昊收回目光,转向李长老。那眼神平静得近乎诡异,但在那份平静之下,李长老却仿佛看到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渊壑,其下涌动着足以令元婴修士都心神摇曳的恐怖寒流!

“缘起……在于一个‘藏’字。”王昊的话语如同冰泉滴落青石,每一个字都敲在李长老的心尖上,“藏锋。守拙。隐于尘埃。”

李长老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半步,膝盖却在微微发软!

“藏?”他喉头发紧。

“对。”王昊微微颔首,嘴角极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牵扯到某种内腑的伤势,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开来,却又瞬间被他收敛。“神龙伏于九渊之下,岂是我等蜉蝣所能窥见全貌?其影已现鳞爪,便已是滔天之威!”

神龙伏地!

这四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李长老早已布满风暴的识海之上!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识海深处那颗凝聚了数百年的金丹气旋,都被震得嗡鸣作响,几欲不稳!

神龙……那是存在于何等境界的传说?是青云掌教都不敢妄言的古老存在!王昊……竟敢以此喻人?!他所谓的机缘……是指……

王昊没有明说,目光重新变得悠远而深邃,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发自灵魂的敬畏与虔诚:“那位……以微尘之身行于大地,一举一动,看似笨拙不堪,甚至……可笑……”他眼前仿佛又掠过宁尘匍匐在地上学乌龟爬还呛咳的滑稽姿态,还有那本掉了页的破书封面……

李长老的背脊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笨拙!可笑?

能让王昊这等心高气傲的弟子用如此……大不敬又充满恐怖敬畏的词语形容的存在?

“……然则,那看似荒唐的表象之下,”王昊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击的铿然之声,眼中锐光暴涨!“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是大道运转!自然相随!那是……返璞归真到了极境!甚至……是在俯视这红尘因果!视之……如累赘!”

俯视红尘!视因果如累赘!

轰隆隆——!

李长老神魂俱震!体内金丹气旋疯狂震荡,道袍之下皮肤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压下翻滚的气血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死死盯住王昊。他看到王昊眼底深处那片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极致崇拜的狂热风暴!

俯视红尘!视因果如累赘!

什么样的存在,才会有如此心态?化神?返虚?还是……传说中的……

“五文钱……”王昊突然毫无征兆地低声吐出了这三个字。

声音极轻,如同喃喃自语。

可落入李长老耳中,却不啻于一颗万钧巨石砸入古井深潭!他浑身剧震,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道袍的衣角,指节用力到发出细微的骨响,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一根根暴凸起来!

五文钱?!

这个词如同淬了剧毒又裹着蜜糖的钩子,瞬间勾住了李长老的心神!这是王昊昏迷中反复呓语过的词!在执法堂当值多年的敏锐神经疯狂跳动起来,无数疑点碎片如同疾风骤雨般在他混乱的脑中炸开:

王昊清晨是在天权峰哪个方位?

杂役清扫区域!

他突破之前情绪失控状若疯癫?

因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杂役?!

王昊当时喷出的心头精血洒落之处……

离他不远的、背着巨大药篓形同枯木的影子是谁?

是那个沉默寡言、背景复杂、被人遗忘在天权峰丹房角落的老鬼——莫老头!

更重要的是!王昊清醒后提到一个“笨拙可笑”的存在……用了“微尘之身”这个诡异的形容!

五文钱……微尘之身……笨拙可笑……俯视红尘……返璞归真……

几个点轰然在李长老的脑中链接成线!如同惊蛰之雷撕裂厚重的云层!

那个在宗门内毫不起眼、如同尘埃般在边缘滚动的杂役院库房老油条——陈三儿!最擅长的是什么?

不就是坑蒙拐骗……低价套取那些杂役偶尔走狗屎运捡到的破烂货吗?!什么废丹渣、画废的符纸、矿场角落里扒拉出来的带点灵气的碎石块!甚至是垃圾堆里翻出的、字迹模糊的破书烂册子!

他那声名狼藉的“五文钱收破烂”的名头,在底层杂役里无人不知!

是丁!就是他了!

那个在宗门底层收破烂、出价永远只有“五文钱”的陈三儿!

难道……难道那位让王昊敬畏如同神魔的恐怖存在……最近一次显露行迹,竟是以“五文钱”的价格……将一样足以点破天机的神物……交到了那个滑头陈三儿的手上?!以此……来彻底斩断与那点微末凡尘的所有因果?!

如同丢弃沾了秽土的鞋履?!不屑再沾染分毫?!!

这个推测如同恶兽的毒牙,狠狠噬入李长老的意识深处!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四肢冰冷,心跳如鼓!

王昊看到师父脸色骤然变得死白,眼中那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嘴角那抹极淡的血腥气似乎又重了一丝,却勾起一个更加冰冷、也更加了然的弧度。

“师父明白了?”王昊的声音像淬了寒冰的刀锋,轻轻一划。

李长老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一盆夹杂着冰块的雪水从头淋下!彻骨的寒气让他几乎僵硬的脑袋恢复了一丝运转能力。他看着王昊眼中那份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仿佛燃烧一切的狂热,恐惧第一次压倒性地占据了上风!

“噤声!”李长老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带着惊弓之鸟的破音,下意识看向精舍紧闭的大门方向,仿佛门外黑暗中潜藏着足以将他师徒二人撕成碎片的巨兽!他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向王昊,脸上肌肉抽搐,声音压低到极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死命挤出来,沾着血沫,“此事……天知地知!若有半个字……泄露于外……”他眼中的惧意如同实质,“你我……包括整个青云……死无葬身之地!”

王昊沉默地看着李长老,并未反驳。清晨广场上那看似狼狈逃离的背影,却带着一丝摆脱巨大麻烦的决绝……这画面再次闪过。他眼底的火焰燃烧得更盛,如同祭祀的圣焰。

就在这片执法堂师徒陷入惊天猜测、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的同时。

天权峰后山深处,丹房区域,一扇半掩的沉厚石门之后。

此地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并非纯粹的草药芬芳,而是数百种乃至上千种灵植、毒草、矿髓、异兽骨血混合炮制、熬炼过程中逸散出的精华与杂质、丹毒与灵韵相互冲撞、融合、变质后,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一种浓烈、辛辣、苦涩又夹杂着丝丝诡异甜香的……混合味道。浓郁得让人窒息,仿佛是药性本身淤积成灾后散发出的绝望体味。

光线在这里被扭曲压缩,昏黄而沉滞。只有几豆油灯或即将燃尽的丹炉里透出的暗红余光,在厚重的石壁、巨大的药槽和无数蒙尘的木架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如同畸变怪物的深色影子。

一片死寂。

只有某种沉重粘稠之物极其缓慢滴落的微响,规律的、单调的、像敲在腐朽棺木上的水滴声,在这浓稠的昏暗中固执地反复着,敲打在所有感官之上。

莫长老就坐在这一片沉浊药气与扭曲阴影的正中央。

他没有坐在蒲团上,而是像一尊被搬移到角落里的枯木雕像,僵硬地盘坐着一块冰冷凸起的残破石墩。

他那件洗得发白、边缘早已磨烂了的深灰色道袍,如同厚重的裹尸布,沉沉地垂落在他干瘪枯瘦的身体上,吸收了周围绝大部分暗淡的光线。露出的脖颈如同风干的鸟爪,上面纵横着刀刻斧凿般的深深皱纹,每一个褶皱里似乎都浸满了绝望的、凝固的黑色药渣。

药篓早已卸在一旁,如同被遗弃的巨大躯壳。里面探出的草药枝叶在昏暗中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莫长老的头颅深深低垂着,花白稀疏的头发杂乱地粘在凹陷的颧骨上。他整个人的气息,与他所处的这片凝滞绝望的药性空间完美地融为一体,沉得如同海底的万年淤泥。

然而,在他那双深藏在垂落乱发缝隙后的眼睛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如同沉眠千年的火山终于在厚厚的冰盖之下积累了足够的熔岩!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疯狂地翻涌着、冲撞着、沸腾着!那是积累了一整日、被无数次强行压抑下去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惊涛骇浪!那骇浪的核心,反复冲刷着一个平凡到滑稽的场景:

一个灰扑扑、卑微如蛆虫、连一丝灵力都欠奉的杂役小子,用一种惊恐到涕泪横流的狼狈姿态,掏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画着蠢笨乌龟和小黑蛇的册子。

然后,他用一种带着哭腔、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声音,告诉那因为触碰大道一角而激动癫狂的内门弟子:

“……顶多就值五……五文铜钱……”

那声音,连同那粗鄙到无法入目的封面图案,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一遍遍狠狠灼烧着莫长老那颗被巨大空洞贯穿的丹田!

每一遍“五文钱”的余音回荡,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早已干涸的经脉上!

轰!

轰!

轰!

一种无声的、在灵魂深处反复爆发的轰鸣彻底摧毁了莫长老最后的平衡!丹田深处,那早已化为废墟、被剧毒阴寒药力长年封锁包裹的核心里,此刻如同引爆了一座沉寂千年的火山!

不!不是灵力!是比灵力更深沉、更暴虐、源自丹田彻底崩毁后残留的、如同诅咒般烙印在本源深处、混合着数百年积郁的怨毒、绝望、不甘与疯狂的力量碎片!是如同地狱岩浆般的……毒火!此刻被那“五文钱”的惊悚彻底点燃引爆!

“呃——嗬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漏气音节,毫无征兆地从莫长老死死抿紧的、龟裂干瘪的唇缝中溢出。

他那双枯木般纹丝不动、紧握在膝上、如同鬼爪的手,骤然收紧!漆黑粗糙、嵌满污垢药渍的指甲,瞬间深深抠进了手心干瘪的皮肉里!刺入!卷曲!撕裂!几滴粘稠、深暗、如同凝固陈年血痂般的黑红色浆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紧攥的指缝边缘沁了出来。

啪嗒。

啪嗒。

那粘稠黑红的浆液滴落在他身下冰冷粗糙的石面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碰撞声。每一滴落下,都像投入滚油,让他眼窝深处那片翻腾的赤红熔岩愈发炽烈、扭曲、狂暴!

破书?五文钱?

莫长老裂开唇角,无声地笑了。笑容扯动脸上深刻的沟壑,如同厉鬼在哭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点破天机、让王昊那种内门精英一眼道基顿悟、甚至引动其焚心血魄的存在,给出的东西……哪怕是一页沾满污秽的厕纸……

也绝不可能是五文钱的凡物!

这是一种怎样恐怖的自污?!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不屑?!是怎样令人头皮炸裂的……彻底斩断?!

那位存在,是在用一种极端自秽的方式,将自身与那点泄露了天机的“道韵”,彻底剥离开来!如同仙人拂去衣袖上沾染的一片凡尘枯叶,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甚至不惜让这“道韵”的载体,堕落到污泥最深处、用最不堪的价格、落到最滑头肮脏的烂泥虫豸(陈三儿)的手中!

这已经不是大道无情了!

这是一种近乎自毁的……亵渎!是对天地法则、对滚滚红尘、对包括他莫老头自己这种苟延残喘的垃圾在内的所有凡俗生命的……终极蔑视!

五文钱……那是给狗都不屑啃的骨头渣滓的价格!

是彻头彻尾的侮辱!

是令人灵魂颤抖……俯首待毙的诛心之剑!

五文钱……

莫长老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幅度微小却频率惊人!每一次剧烈的震颤都牵动着他丹田深处那如同炼狱熔炉般爆发的毒火疯狂肆虐!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眶里向上翻动,赤红的熔岩几乎要冲破那层干瘪的眼皮喷涌而出!

“嗬……嗬嗬……”

更多漏风般的、如同破旧风箱强行拉动的声响从他紧咬的齿缝间硬挤出来。

昏暗的药房中,浓烈的药味深处,悄然弥漫开一股微弱的、仿佛烈日炙烤干涸沼泽、死物发酵变质的腥甜腐烂气息。丝丝缕缕,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粘滞不去。

他那枯槁的手指在紧攥中,指甲撕裂皮肉的深缝里,更多的、颜色暗沉如凝血淤泥的黑红浆液,不受控制地缓缓渗出,粘稠地拉出丝线……啪嗒……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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