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头炎鬃狮麟兽迈着沉稳而矫健的步伐，拉着华美的车辇行驶在烈风城宽阔的青石主道上。车轮滚滚，却异常平稳，车厢内更是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雪狼皮毯，角落里还燃着一缕有静心凝神效果的“凝神香”。
凌越歪靠在软垫上，双目微阖，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念电转，消化着今日发生的一切。苏沐玥则捧着一本略显古旧的书卷，看得专注，阳光透过车窗的琉璃，在她精致的侧脸和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恬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车厢内一时间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静谧安宁的氛围下，却暗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波澜。
最终，还是苏沐玥先打破了沉默。她放下书卷，那双灿金色的眸子望向凌越，语气依旧清冷：“今日在武院门前，我那些话，或许会给你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凌越眼皮都没抬，嘴角却微微撇了撇：“哦？苏大小姐这是……在道歉？听起来可没什么诚意。”
苏沐玥黛眉微蹙，似乎不太习惯这种道歉方式，顿了顿才道：“我的行事风格，你清楚。不过，若因此让你不快，我表示歉意。”
“不快谈不上，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凌越睁开眼，坐直了些，目光戏谑地看着她，“倒是苏大小姐，既然觉得给我带来麻烦，不如……我们把那份婚约解除了如何？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再为我这个‘虚元体’未婚夫操心，可以安心去追求你的武道巅峰，未来成为一代女武王，岂不美哉？”
苏沐玥闻言，金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唇角竟也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解除婚约？凌越，就算要退，这话也该由我先提吧？毕竟，当年可是我主动求来的。”
“哈，那敢情好，你提，我一百个同意。”凌越摊了摊手，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
“我为何要提？”苏沐玥反问，“凌云府的家事，何时轮到外界的流言蜚语来左右了？”
“说起这婚约，”凌越揉了揉眉心，带着几分自嘲说道：“当年我那武侯老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喝了点猫尿就敢胡言乱语，说什么‘我家这臭小子能娶到沐玥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结果倒好，你当了真，我老娘知道了，气得差点没把他书房给掀了，连带着我也没少挨鸡毛掸子，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俩都不是好东西’。”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年的“惨状”，连苏沐玥听了，那清冷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极快地又恢复了平静。
“我不怕麻烦，”苏沐玥淡淡道，“也没打算解除婚约。”
“为什么？”凌越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苏沐玥，你天赋卓绝，前途无量，未来必定是翱翔九天的凤凰。而我，一个虚元体，说难听点就是个拖油瓶。你何苦把自己绑在我身上？就不怕将来遇到真正让你心动之人，却因为这份婚约而错失？”
苏沐玥静静地看着他，阳光在她金色的瞳孔中流转，半晌才道：“首先，我眼光很高。其次，”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排斥你。”
不排斥你……
这四个字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凌越的心。但也像一根刺，让他瞬间清醒。
“哈……哈哈！”凌越突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压抑的怒火，“苏沐玥，这就是你的答案？‘不排斥我’？所以，这份婚约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是你对我那失踪父母的感激？是对凌云府养育之恩的回报？还是你一时兴起的承诺，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用这种施舍般的态度来维持？”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车厢高度的限制，不得不微微弓着身子，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死死地盯着苏沐玥，声音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严厉：“你有没有想过，我凌越愿不愿意接受这份用‘感激’和‘同情’绑定的婚约？你有没有真正尊重过我的意愿？！”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情绪激动。他可以忍受外界的嘲讽，可以忍受修炼的艰难，但他无法忍受这种被人安排、被人施舍的命运！
苏沐玥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慑住了，那双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她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微垂，轻声道：“对不起。我……确实忽视了你的感受。”
这句道歉，倒是出乎凌越的意料，也让他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苏沐玥抬起头，神色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但眼神却多了一丝认真：“既然我们对婚约的看法存在分歧，那么，按照凌云府的家规来办。”
“家规？”凌越一愣。
“嗯，”苏沐玥点头，“凡府内重要事务有争议，无法协商一致者，打一场，胜者说了算。”
凌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打一场？苏沐玥，你没开玩笑吧？我一个堪堪摸到凝罡境门槛的虚元体，跟你一个货真价实的地煞将阶强者打？你这是想直接把我打残废然后名正言顺地解除婚约吗？”
他现在总算明白石磊面对他时的那种无力感了，这之间的差距，简直是萤火与皓月！
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从开府境奠基，成功开辟元府；到凝罡境凝练元力罡气，才算真正踏入武道之门；其后是化相境，战魂与元力相合，显化威能；再往上，便是拜将境，引天地煞气或罡气入体，成就“地煞将”或“天罡将”，那已是一方高手；之后更有封侯境的武侯强者，以及传说中能开宗立派、称霸一方的封王境存在！
苏沐玥，年仅十七，已是地煞将阶！而他凌越……连凝罡境的罡气都凝练得比别人费劲百倍。
“我不会占你便宜，”苏沐玥淡淡道，“但规矩就是规矩。”
凌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这个女人讲道理，有时候比打一架还难。他知道，苏沐玥说出这话，并非戏耍，而是她骨子里就信奉这种强者为尊的规则。
“好，打一场可以。”凌越忽然话锋一转，“但我现在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提一个交易。”
“说。”
“凌云府的现状，你比我清楚。内忧外患，全靠你一人支撑。”凌越正色道，“我如今没有能力执掌凌云府，这份重担，暂时只能由你来扛。我承诺，从今日起，我会拼尽全力去修炼，去变强。等到将来某一天，我有足够的能力真正接手凌云府，并能将它带回昔日荣光之时，若你依旧维持着府内的稳定与安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份婚约，我还给你。届时，是解除还是维续，由你说了算。”
这番话，既是示弱，承认了目前的差距；也是一种担当，表明了他未来的决心。
苏沐玥静静地听着，金色的瞳孔中波光流转，看不出喜怒。半晌，她忽然问了一个让凌越措手不及的问题：“凌越，你……真的从未对我动过心吗？”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越沉默了片刻，随即洒然一笑：“苏沐玥，你这般优秀，这般耀眼，说对你完全没有过一丝心动，那是自欺欺人。哪个少年不慕艾？哪个男儿不希望自己的伴侣光芒万丈？”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坚定而澄澈，“我凌越，想要的不是一份因为感激、因为同情、或者因为习惯而存在的婚约。我要的，是两情相悦，是心甘情愿。若非如此，我宁可不要！”
苏沐玥凝视着他，许久，那清冷的嘴角再次微微上扬，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好。我接受你的交易。”她缓缓点头，“等你真正能以府主之姿，掌控凌云府的那一天，这份婚约，我退还给你。”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不过，凌越，你要记住。婚约退还之后，你……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得到我了。”
凌越闻言，不怒反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语气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张扬与霸气：“那可未必！苏沐玥，我会让你有朝一日，心甘情愿地，亲手再将这份婚约……递到我面前！”
“口气不小。”苏沐玥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豪言壮语不置可否，“那么，作为你这番‘豪言’的开端，先达成一个小目标吧。”
“什么目标？”
“三个月后，是帝国各大顶尖武府的统一招生考核。你，考入天龙武府。”苏沐玥淡淡道，“若连天龙武府都进不了，今日你我所言，不过是痴人说梦，一笔勾销。”
天龙武府！苍龙帝国所有年轻武者心中的圣地！其考核之严苛，难度之巨大，远非烈风初级武院可比。
凌越却毫不犹豫地点头：“一言为定！”
车厢内的气氛，在这一番交锋与约定之后，反而缓和了不少。苏沐玥的眼神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极淡的温柔，那是一种对后辈的期许，也夹杂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就在这时，拉车的炎鬃狮麟兽忽然嘶鸣一声，车辇微微一震，竟是偏离了返回凌云府的主道。
“我们这是去哪？”凌越疑惑道。
苏沐玥目光转向窗外，声音平静：“去金鳞宝阁。”
她顿了顿，看向凌越，金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父母失踪前，曾在金鳞宝阁为你留下了一样东西，并嘱咐，需等你年满十七岁之后，方可开启。”
“明天，便是你的十七岁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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