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奋力抵抗的师徒俩，仿佛他们和地上那些黑衣死士没什么区别，都是“妖道”范畴内的污秽之物。
他微微抬手，对着身后的亲卫，语气淡漠得如同在吩咐清理垃圾：
“拿下所有活口，反抗者，格杀勿论，离开这污秽之地…”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还在冒烟的炼丹炉和那个血色阵台，“给本王仔细搜！任何与邪术相关之物，一律销毁！”
檀音扶着受伤的师父，听着那句冰冷刺骨的“妖道死不足惜”，看着那个高高在上、俊美如神祇却冷酷如阎罗的男人，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和绝望的冰寒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清虚道长喘着粗气，看着逼近的官兵和那位煞神王爷，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将檀音往旁边一推，用尽力气嘶喊：“跑！音儿！快跑！别回头！去京城…找…”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气劲，如同毒蛇般无声无息地从殿外阴影中飞速而至！目标直指清虚道长的心口！速度快到超越了常人理解的极限！
“师父——！！！” 檀音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清虚道长身体猛地一震，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所有动作瞬间停滞。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心口，那里没有任何伤口，但他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生命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温润的、刻着一个古体“萧”字的玉佩，塞进檀音手里。
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檀音，嘴唇翕动着，拼尽全力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你…乃…镇…国公府…真…咳咳…小…心…”
最后那个“心”字还未完全吐出，又是一道无形的、更加强横阴冷的力道隔空袭来！这一次，目标直指清虚道长的头颅！
“噗！”
一声闷响，如同熟透的西瓜被砸碎。
檀音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眼前那一片刺目的猩红，还有师父那双瞬间失去所有神采、却依旧带着无尽担忧和嘱托的眼睛。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几乎窒息。
而远处高头大马上的裴彻，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那老道士突然暴毙，看到少女呆立当场，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他心中毫无波澜，只有对“邪术反噬”或是“幕后黑手灭口”的冷酷判断。
他甚至觉得那少女的悲痛有些碍眼——妖道之徒，惺惺作态罢了。
“死得倒是干脆！”
裴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别让那个小的也死了，抓活的！本王倒要看看，这玄灵观，究竟藏了多少腌臜！”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官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檀音猛地抬头，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被无尽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烧得一片血红！
她死死盯着马背上那个冷漠矜贵的男人，将他的身影连同那句“死不足惜”一起，深深烙进了灵魂深处！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道观后方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决绝地一跃而下！
夜风呼啸着灌入她的耳朵，冰冷的失重感瞬间包裹全身，下方是翻滚的云雾和奔腾的江水。
在意识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如同淬火的刀锋：
裴彻！靖渊王！今日之辱，他日若我不死，定叫你百倍偿还！还有那个黑影…杀我师父…等着！
悬崖边上，裴彻的亲卫冲到崖边，只看到翻涌的云雾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王爷！那妖女…跳崖了！”
裴彻策马走到崖边，垂眸望了一眼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他扯了扯缰绳，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声音依旧冰冷无情：
“跳崖？倒省了本王一颗铁莲子，妖道余孽，死不足惜，收队！仔细搜查道观，任何蛛丝马迹，不得遗漏！”
他调转马头，玄色蟒袍的身影融入夜色，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未曾在他心中留下半分涟漪。
他却不知，这万丈深渊，未能吞噬那少女的性命，反而淬炼出了一把未来足以将他那颗冷硬之心烧得滚烫、并让他日后追悔莫及、恨不得把今日的自己掐死的复仇之火。
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檀音的骨头缝里。
意识在黑暗与窒息中沉浮，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呛了好几口浑浊的江水。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追随师父而去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她的后衣领！
“噗哈——！” 檀音被一股蛮力拖出水面，像条搁浅的鱼一样趴在冰冷的河滩上，咳得天昏地暗，肺管子火辣辣地疼。
“哎哟喂！老头子我今儿运气是撞了哪路神仙？捞条鱼还能捞到个大活人？”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毫不掩饰的惊奇。
檀音勉强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穿着破旧蓑衣、戴着斗笠的老渔夫正蹲在她旁边。
手里还拎着一张湿漉漉的渔网，网眼上还挂着几根水草，显然，她就是被这玩意儿给捞上来的。
“咳咳…多…多谢老丈…” 檀音声音嘶哑，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谢啥谢！活了就好，活了就好！” 老渔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还算齐整的牙，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丫头，你这大半夜的，咋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跟情郎吵架想不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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