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紧贴着后背,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还有碎石滚落、粉尘簌簌掉下的细碎声响,如同死神在耳边的低语。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翻腾的烟尘中徒劳地扫动,像溺水者绝望挥舞的手臂,最终定格在头顶——通道的拱顶已经彻底变形,巨大的、犬牙交错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随时可能彻底崩落。来时的路,被一堆混杂着钢筋、水泥碎块和湿泥的废墟死死堵住,只留下狭窄的缝隙,透着外面塌方现场传来的微弱天光和更浓重的尘土味。绝望,冰冷、粘稠,如同这地底深处的黑暗,瞬间包裹了吴文和阿木。
阿木蜷缩在几步外,背靠着湿滑的岩壁,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每一次都带出带着灰黑色粉尘的血沫。他用手死死捂着额角那道翻卷的伤口,鲜血混着泥污不断从指缝渗出,染红了半张年轻却布满惊恐的脸。那双黑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生理的痛苦和更深沉的恐惧——被困死在这埋葬了陈默的坟墓里。
“咳咳…文…文哥…”阿木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我们…出不去了…”
吴文挣扎着坐起身,肋骨传来剧痛,肺部火烧火燎。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电光再次扫向那堵死亡的壁垒。不行!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死在秘密即将揭开的门槛上!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手脚并用地朝着堵死的通道口爬去。他用手摸索着,推搡着,试图找到哪怕一丝松动的可能。碎石冰冷坚硬,钢筋的断口如同野兽的獠牙。纹丝不动。人力在这样规模的塌方面前,渺小得可笑。
“省…省点力气吧…”阿木的声音虚弱下去,透着绝望的灰败。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
一阵极其轻微、极其规律的敲击声,如同冰冷的雨滴落在铁皮上,突兀地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两人的喘息,清晰地传入吴文的耳中!
不是落石!不是水滴!
这声音…来自他们身后!来自那个刚刚发生剧烈崩塌、埋葬了陈默骸骨的巨大地下空间的方向!
吴文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猛地转身,手电光束如同受惊的毒蛇,倏地射向声音来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光束刺破烟尘,落在几米外靠近巨大水泥柱基座的地面上。那里,一块巴掌大的碎石,正被一根…探进来的、沾满污泥和苔藓的细长木棍,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木棍?活人?!
吴文和阿木瞬间屏住了呼吸!阿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绷紧,忘记了咳嗽和伤痛。有人!在塌方之后,在他们被困的绝境中,竟然有人从那个刚刚被巨石封锁的空间里,伸出了这样一根代表沟通的木棍?!
是谁?是敌是友?是幸存者?还是…鬼魂?!
吴文的手紧紧握住了腰间那把多功能刀具的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他死死盯着那根还在轻轻敲击的木棍,它传递出一种奇异的、带着试探和某种急切的意味。
“谁?!”吴文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炸开,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和紧张。
敲击声停顿了。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接着,木棍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消失在水泥柱基座后那片翻滚的烟尘里。就在吴文的心沉下去时,一个被刻意压得极低、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却异常清晰冷静的声音,穿透了烟尘,传入他们耳中:
“想活命…别出声…跟着光…”
话音未落,一道极其微弱、但稳定的绿色荧光,如同鬼火般,在水泥柱基座后那片浓重的黑暗和烟尘中亮了起来!那光芒微弱得几乎随时可能熄灭,却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灯塔!
秦朗?!
吴文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在档案馆门口递给他警告字条、眼神沉静的医生!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怎么在那场毁灭性的塌方中活下来的?!
阿木也认出了那个声音,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境中抓住稻草的决绝。没有时间犹豫!
吴文立刻熄灭了自己的强光手电,通道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那点微弱的绿色荧光,在烟尘中顽强地指引着方向。他搀扶起因为失血和恐惧而脚步虚浮的阿木,两人屏住呼吸,忍着剧痛,蹑手蹑脚地朝着那点微光挪去。
绕过巨大的水泥柱基座,眼前的景象让吴文和阿木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刚才陈默骸骨被发现的那个角落附近,一块巨大的、原本与山体相连的岩石,在剧烈的塌方中被震得向外倾斜,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极其狭窄的缝隙!缝隙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秦朗的身影就半隐在缝隙入口的阴影里,脸上戴着沾满灰尘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在微弱绿光映照下、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荧光棒,那点绿色的光芒正是来源。他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沾满污泥的细木棍。
“快!”秦朗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他们的人…很快会搜到这里!” 他指的是那些追兵!他们可能并未全部被塌方掩埋!
吴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阿木推向缝隙入口。阿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吴文紧随其后,在进入缝隙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刚刚经历浩劫、烟尘仍未散尽的地下空间——陈默那具蜷缩的骸骨,已经被落石和尘土再次部分掩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他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笔记本,此刻正沉重地压在吴文的背包里。
秦朗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动作敏捷地钻进缝隙,然后立刻用那根木棍和旁边散落的碎石,极其熟练且迅速地开始封堵入口。光线被迅速隔绝,只剩下秦朗手中那支荧光棒微弱的绿光,照亮着这条更加狭窄、更加压抑的通道。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弥漫着浓重的岩石粉尘和一种地底深处特有的、带着硫磺味的潮湿气息。
“跟我走!别碰任何东西!别出声!”秦朗的声音在前面传来,冷静得像一台机器。他举着荧光棒,毫不犹豫地朝着黑暗深处走去。他的步伐异常沉稳,仿佛对这条隐秘的路径了如指掌。
这条通道比之前那条更加原始、更加崎岖,似乎是沿着天然的岩缝开凿,又像是后期人为拓宽的应急通道。岩壁湿滑冰冷,不断有冰冷的水滴落下,脚下是深及脚踝的冰冷泥浆。通道时而狭窄得需要侧身挤过,时而又会豁然开阔,出现岔路。秦朗没有任何迟疑,总是在岔路口迅速选择方向,仿佛脑中有一张精确的地图。
吴文搀扶着阿木,艰难地跟在后面。无数疑问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秦朗是谁?他为什么对“磐石”的地下结构如此熟悉?他出现在档案馆门口递警告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他救他们,是出于医生的良知?还是另有所图?那个警告字条上的“他们”,到底是谁?
阿木的状态越来越差。额头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冰冷的泥水和剧烈的运动加速了失血和体温流失。他的身体越来越沉,脚步踉跄,意识似乎也开始模糊,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痛苦**。
“他…撑不了多久…”吴文喘息着,对着秦朗的背影低吼。
秦朗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冰冷:“前面…有个旧通风竖井…能上去…坚持住!” 他加快了脚步。
又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就在阿木几乎要彻底瘫软下去时,秦朗手中的荧光棒光芒,照到了前方通道的尽头——那里不再是岩石,而是一个直径约一米多的、垂直向上的圆形洞口!洞口边缘是粗糙的水泥浇筑痕迹,一根锈蚀得几乎断裂的金属爬梯,歪歪斜斜地嵌在洞壁上,向上延伸,没入上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带着草木和湿土气息的冷风,正从洞口上方幽幽地灌下来!
通风竖井!生路!
希望的光芒瞬间驱散了绝望。秦朗率先抓住冰冷的、布满锈迹的爬梯,试了试牢固程度,然后敏捷地向上爬去。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像一个文弱的医生。荧光棒的绿光随着他的上升而移动,在洞壁上投下晃动的、鬼魅般的光影。
吴文将几乎昏迷的阿木推到爬梯前,用尽力气托着他往上爬。“阿木!抓住!爬上去!”他嘶吼着。阿木凭着求生的本能,用颤抖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梯蹬,艰难地向上挪动。吴文紧随其后,托着他的脚底,承受着他大部分的重量。冰冷的铁锈刺痛了手掌,每一次攀爬都耗尽全身力气,肺部在污浊的空气和剧烈的运动中如同撕裂。
爬梯似乎没有尽头。上方秦朗的身影在绿光中越来越小。就在吴文感觉自己也要力竭时,头顶传来秦朗压低的声音:“到了!小心!”
吴文奋力抬头,只见秦朗的身影消失在竖井顶端的一个豁口处。紧接着,一只沾满污泥但有力的手伸了下来,抓住了阿木的手臂!两人合力,终于将完全脱力的阿木拖了上去!
吴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上竖井顶端,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清香的冷冽空气!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来尖锐的疼痛。眼前是模糊晃动的树影和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他们出来了!从那个埋葬了陈默的地狱里爬了出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黑风岭半山腰一处极其隐蔽的洼地,四周被茂密的、挂着水珠的灌木和巨大的岩石包围,雾气浓重,视线难以及远。竖井的出口被巧妙地隐藏在一块半人高的、布满苔藓的巨石后面,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黑洞。秦朗正蹲在昏迷的阿木身边,动作麻利地检查着他的伤口,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防水小包里取出消毒药水和绷带,进行着紧急处理。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口罩上方露出的额头布满汗珠和污迹。
“他怎么样?”吴文喘息着问,声音嘶哑。
“失血不少,伤口感染风险高,低温症前期。需要尽快处理,但暂时死不了。”秦朗头也不抬地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包扎的手法极其熟练。
吴文看着秦朗专注的侧脸,心中的疑虑和警惕并未因获救而消散,反而更加浓重。他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那条通道?你怎么会在下面?”
秦朗包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吴文的质问。直到将阿木额头的伤口稳妥地包扎好,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冷静得可怕的眼睛,透过口罩上方,直直地看向吴文。他没有回答吴文的问题,反而伸出手,指向吴文紧紧护在胸前的背包,声音低沉而清晰:
“现在,给我看看那个本子。”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穿透了背包的帆布,牢牢锁定在陈默用生命守护的笔记本上。“陈默…在里面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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