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的身体,沉得像一座石化的山。每一次迈步,吴文都感觉自己的脊椎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膝盖骨几乎要被自身的重量和背负的重量碾碎。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裤腿,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噗嗤”的闷响,在死寂的缝隙里如同垂死的叹息。藤蔓和湿冷的岩石不断刮擦着裸露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缝隙狭窄得令人窒息,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苔藓腐烂和岩石粉尘的气息。
最致命的是那气味。秦朗左肩伤口渗出的鲜血,混合着汗水、泥污和恐惧的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轨迹,牢牢地黏附在两人身上。这气味在封闭的缝隙里更加浓郁,直冲鼻腔,也清晰地指引着身后那些致命的猎手。
“汪!汪汪汪!”
“这边!血腥味浓了!快!”
“妈的!钻耗子洞了!小心点!”
猎犬兴奋到变调的狂吠和护矿队员粗野的呼喝、杂乱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身后,越来越近!强光手电的光柱不时从缝隙入口的藤蔓缝隙中刺入,如同索命的鬼眼,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光斑,每一次扫过都让吴文的心脏骤停!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吸入的空气冰冷刺骨,却无法缓解胸腔里那团燃烧的火焰。绝望,冰冷粘稠,如同这石缝里的黑暗,紧紧包裹着他。背着秦朗,在这狭窄的绝境里,被带着猎犬的追兵咬住,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唔…” 背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秦朗的身体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额头重重磕在吴文的肩胛骨上。那微弱的生命迹象,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吴文濒临崩溃的神经。
丢下他?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窜入脑海。只要丢下这个沉重的负担,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带着怀里的金属胶卷冲出去!秦朗…一个满身谜团、对郑国权(郑怀山)怀有刻骨私仇的疯子…值得搭上自己的命吗?
金属胶卷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胸口,隔着衣服,传递着石伯破碎面具下最后的眼神,阿木坠崖时爆开的血雾,陈默在黑暗中守护四十年的执念…还有那名单上一个个无声的名字!郑怀山那张在照片上颐指气使的脸!
不!
吴文猛地咬破了自己的下唇!咸腥的血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剧痛和血腥味刺激着他几乎涣散的意识!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秦朗死!让郑怀山逍遥法外!让所有人的血白流!
“呃啊——!” 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从吴文喉咙里迸出!他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最后一丝力量,双腿肌肉贲张,硬生生将沉重的身体和背上的秦朗向上顶起!他不再试图隐藏踪迹,不再顾忌那浓烈的血腥味,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缝隙更深、更黑暗的深处,亡命狂奔!
每一步踏下,泥浆飞溅!每一次撞击岩壁,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在用速度和力量,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赌这条缝隙有出口!赌追兵在狭窄空间里无法发挥人数优势!赌猎犬被疯狂的速度暂时甩开!
“追!他跑不了!”
“开枪!打腿!”
“砰!砰砰!”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紧贴着身体擦过!打在两侧湿滑的岩壁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和碎石!灼热的气浪擦过耳廓!吴文甚至能闻到子弹高速摩擦空气产生的焦糊味!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他死死低着头,将秦朗的身体尽量压低,用自己的后背作为盾牌!脚下被湿滑的苔藓一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单手猛地撑住旁边的岩壁,尖锐的石棱瞬间刺破掌心,鲜血涌出!剧痛反而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他借着撑地的力量,再次发力前冲!
缝隙似乎在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脚下泥泞的感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湿滑坚硬的岩石。猎犬的狂吠和追兵的叫骂声在身后狭窄的空间里形成巨大的回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但似乎…被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吴文的亡命冲刺,在某种程度上奏效了!
就在吴文感觉肺部即将爆炸、双腿如同灌铅般再也抬不动时,前方浓重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持续不断的声响!
不是风声!
是水声!
沉闷的、带着巨大回响的、如同无数面巨鼓在地底深处同时擂动的——轰鸣的水声!
缝隙到了尽头!
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濒临绝境的吴文瞬间窒息!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一个巨大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地下空间!他们站在一处高耸、湿滑的岩石平台上。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就在平台下方几十米处,一条汹涌澎湃的地下暗河,如同被囚禁的黑色巨龙,在巨大的岩洞中奔腾咆哮!浑浊的河水卷起白色的浪沫,撞击着两岸嶙峋的怪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冰冷的水汽混合着浓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全身!
平台边缘没有任何防护!只有湿滑、向下倾斜的岩壁,一直延伸到下方那翻滚着死亡气息的暗河!掉下去,必死无疑!
更令人绝望的是,平台对面,在奔腾的暗河之上几十米高的地方,隐约可见另一处岩壁平台!两者之间,只有一道天然形成的、狭窄湿滑、如同独木桥般的岩石脊梁相连!那石梁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宽度不足半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亮的青苔,下方就是吞噬一切的深渊暗河!
唯一的生路,就是那道连接着未知彼岸的、如同悬在万丈深渊上的死亡索桥!
“妈的!到死路了!看你们往哪跑!” 护矿队头目的狂笑声夹杂着猎犬的吠叫,从身后的缝隙口传来!手电光柱如同舞台追光灯,瞬间将站在平台边缘、背着秦朗的吴文牢牢锁定!黑洞洞的枪口抬了起来!
绝境!真正的绝境!
前有深渊索桥,后有夺命追兵!秦朗在背上毫无知觉,如同沉重的十字架!怀里的金属胶卷,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催命的符咒!
“放下人!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头目狞笑着,枪口稳稳对准吴文。
没有退路!没有选择!
吴文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越过奔腾的暗河,死死盯住对面那片黑暗中的平台!生路,就在那里!必须过去!
他不再看身后的枪口,不再听那刺耳的狂笑!他深吸一口那带着浓重水汽和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肺部如同被冰刀刺穿!然后,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背上沉重的秦朗往上猛地一颠,调整到最稳固的位置!
“抓稳了…” 他嘶哑地对着昏迷的秦朗低吼一声,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接着,他如同扑向猎物的豹子,朝着平台边缘那道湿滑、狭窄、通往未知彼岸的死亡石梁,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找死!开枪!” 头目惊怒交加的咆哮和枪声同时炸响!
子弹呼啸着从身边、头顶飞过!打在岩石上溅起火星!吴文的世界只剩下脚下湿滑的石梁和耳边震耳欲聋的暗河咆哮!他全部的意志、全部的感知都凝聚在脚尖和脚掌!每一次落脚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覆盖着厚厚青苔的岩石滑腻异常,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奔腾暗河卷起的冰冷水汽不断扑打在脸上,模糊着视线!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下方那翻滚的黑色深渊!不去听身后追兵的怒吼和枪声!将所有的恐惧都转化为脚下每一次精准的挪移!身体因为背负的重量而剧烈摇晃!重心在湿滑的石梁边缘疯狂摇摆!每一次晃动都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快!追上去!别让他过去!” 护矿队员也冲上了石梁!但他们显然没有吴文这种被逼到绝境的亡命决心,在湿滑的石梁上走得心惊胆战,速度大大减慢,反而成了吴文身后移动的靶子和阻碍!
吴文咬紧牙关,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水汽流进眼睛,刺痛难忍。他背着秦朗,如同背着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山,在死亡之桥上艰难地挪动。距离对岸越来越近!希望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呃!” 背上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一直昏迷的秦朗,在剧烈的颠簸和冰冷的刺激下,竟然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意识!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这微小的挣扎,在湿滑无比的石梁上,在吴文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和平衡下,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文感觉背上的重量猛地一歪!脚下那微妙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湿滑的青苔让他的左脚猛地向外一滑!整个人连同背上的秦朗,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石梁外侧、那翻滚着死亡气息的黑色深渊,不受控制地倒去!
“啊——!” 吴文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双手本能地死死抓住石梁边缘一块凸起的、湿漉漉的岩石!巨大的下坠力量几乎瞬间撕裂了他的手臂!尖锐的岩石棱角深深嵌入手掌的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冰冷的石头!
他和秦朗的身体,就这样悬挂在了万丈深渊之上!脚下是奔腾咆哮、震耳欲聋的暗河!背上的秦朗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沉重地向下坠去,拉扯着吴文几乎脱臼的手臂!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完了!彻底完了!
吴文的手指死死抠着那块救命的凸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指甲翻裂,鲜血混着雨水和冰冷的河水,不断沿着手臂流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力量在飞速流逝!抓住岩石的手指,正在一点点、不可抗拒地滑脱!
身后石梁上,护矿队员惊愕地看着这惊险的一幕,随即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狂笑:
“哈哈哈!摔死他们!”
“省老子一颗子弹!”
“拍下来!给老板交差!”
冰冷的绝望如同暗河的寒水,瞬间淹没了吴文。他看着下方翻滚的黑色深渊,听着那如同死神狞笑的轰鸣。阿木坠崖时的血雾,石伯破碎的傩面,陈默蜷缩的骸骨…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终究…还是没能…
就在吴文意识即将被剧痛和绝望彻底吞噬、手指即将彻底滑脱的瞬间!
一道刺目的、雪亮的强光,如同撕裂黑暗的审判之剑,毫无征兆地从对面高高的平台上猛然照射下来!那光芒凝聚、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刺穿了翻腾的水汽和昏暗,将吴文悬挂在深渊边缘的身影、将他脸上濒死的绝望和挣扎,照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一个冰冷、沉稳、带着金属质感和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通过高功率的扩音设备,穿透了暗河的轰鸣和护矿队员的狂笑,清晰地响彻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下面的人听着!我们是省公安厅联合调查组!立刻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蹲下!重复!立刻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蹲下!否则,就地击毙!”
省厅调查组?!
如同平地惊雷!石梁上的护矿队员瞬间僵住!脸上的狂笑凝固成惊恐万状的呆滞!他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对面高台——只见那强光光源之后,影影绰绰站满了身穿深色制服、手持武器的人影!枪口在强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头目的反应最快,他脸上的惊恐瞬间化为疯狂的狰狞!“操!被包饺子了!跟他们拼了!冲过去!” 他猛地抬起枪口,就要朝着对面平台射击!
“砰!”
一声清脆、果断、如同死神叩门的枪响!不是来自对面平台!而是来自…吴文身后缝隙入口的方向!
护矿队头目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瞬间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他脸上的狰狞凝固了,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湿滑的石梁上,手中的枪滑落深渊!
是狙击手!调查组的人早已布控到位!
“头儿!”
“有狙击手!”
“我们被包围了!”
剩下的护矿队员彻底崩溃了!惊恐的尖叫代替了之前的嚣张!他们如同无头苍蝇,有的想往前冲,有的想往后退,在狭窄湿滑的石梁上乱作一团!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混乱中疯狂晃动!
“放下武器!最后一次警告!” 扩音器里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最后的通牒。
“哐当!”“哐当!”…
绝望的护矿队员纷纷将手中的棍棒、土枪扔下深渊,惊恐地抱着头蹲在了湿滑的石梁上,瑟瑟发抖!
强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悬挂在石梁边缘、命悬一线的吴文身上。那光芒刺眼,却如同寒冬里的篝火,带来了生的希望!但吴文的力量,也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
抓住岩石的手指,因为失血和脱力,再也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他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与湿滑岩石的摩擦力,正在不可逆转地消失!
“呃啊——!” 他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强健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石梁上方探下!一把死死抓住了吴文那只鲜血淋漓、即将滑脱的手腕!
巨大的力量瞬间传来!硬生生止住了下坠的势头!
吴文惊愕地抬头!
一张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带着风霜刻痕的脸,出现在石梁边缘!他穿着深色的*****,半个身体探出石梁,手臂肌肉贲张,死死地拉住吴文!在他身后,还有几名同样装束的队员,正紧张地准备着救援绳索!
“坚持住!抓住我!” 那特警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吴文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将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也死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冰冷的战术手套触感,此刻却如同救命的稻草!
特警队员低吼一声,在身后同伴的配合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点一点,将悬挂在深渊边缘的吴文,连同他背上昏迷不醒的秦朗,硬生生地拖回了相对安全的石梁上!
当身体重新接触到坚实(虽然湿滑)的石梁表面,吴文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仰面躺着,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上方强光灯刺眼的光晕,和围拢上来的、穿着制服的身影轮廓。
“医生!快!这里有两个重伤员!” 特警队员急促的呼喊声传来。
脚步声,对讲机的电流声,金属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在吴文渐渐模糊的意识边缘交织。他感觉到有人在检查他的伤口,有人在试图将秦朗从他背上移开…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抬起那只血肉模糊、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死死抓住靠近他的一名调查组人员的裤腿。
“证…证据…” 吴文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每一个字都耗尽生命,“在…在他…怀里…郑…郑怀山…”
他用眼神死死地示意着旁边被医护人员迅速抬上担架的秦朗。
那名调查组人员显然经验丰富,立刻明白了吴文的意思。他神情凝重,迅速俯身,在医护人员的协助下,极其小心地探向秦朗胸前那染血的外套内侧!
吴文死死地盯着,直到看见那人沾着血污的手指,从秦朗外套的暗袋里,取出了那个用衣襟碎布紧紧包裹的、小小的包裹。
包裹被迅速打开。里面,那卷闪烁着微弱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微型胶卷,在强光灯下,折射出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看到胶卷被安全取出,吴文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那支撑着他穿越死亡的重压瞬间消失。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仿佛听到远处传来那个冰冷沉稳的、通过扩音器发布命令的声音,穿透了暗河的轰鸣,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地下空间:
“控制所有现场人员!封锁黑风岭!彻查‘磐石’旧址!”
“目标——郑怀山!实施抓捕!”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