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江北市老城区的路灯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昏黄。
一辆车身掉漆的出租车碾过积水,在巷口“吱呀”刹停。
“到了,秦先生。”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眼后座,乘客正低头摩挲着帆布包带,洗得发白的夹克袖口磨出毛边,“这破巷子可没监控,您确定要在这儿下?”
秦渊抬眼,雨丝沾在睫毛上,映着远处秦家旧宅的断墙——五年前那场大火后,那里就只剩半截焦黑的围墙。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就这儿吧。”
付钱时,他摸出的纸币带着股旧书纸的味道,司机数钱的手顿了顿,终究没多问,踩下油门消失在雨幕里。
秦渊站在原地,任由雨水顺着帽檐滴进后颈。
五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子弹擦着肋骨穿过的灼热,陈浩举着枪冷笑的脸,苏晴在病房外撕毁婚书的尖叫。
他攥紧帆布包,指节泛白——包里装着龙牙特战队的勋章,还有《太初诀》残卷,此刻正贴着他发烫的皮肤。
“叮咚——”
三楼窗户亮起暖黄的光,林小棠的声音裹着暖意飘下来:“是秦大哥吗?我给您留了门!”
秦渊仰头,看见那个穿淡蓝家居服的身影正扒着窗户挥手,发梢还滴着刚洗过的水。
五年前他出任务前,这个总爱抱着教案等他下班的邻居小妹,总把熬好的银耳羹放在他家门口,用便利贴写“凉了记得热”。
门开的瞬间,林小棠手里的玻璃杯“当啷”掉在玄关。
她盯着眼前的人,睫毛上还挂着刚才擦头发的水珠:“秦...秦大哥?”
秦渊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雨水顺着帽檐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小棠,麻烦收留我一晚。”
“快进来!”林小棠手忙脚乱去拿干毛巾,发顶翘起的呆毛跟着晃动,“我爸在客厅,你...你别介意他说话直。”
客厅里,林父正戴着老花镜看《人民日报》,听见动静抬眼。
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尺子,从秦渊的旧夹克扫到沾泥的球鞋:“小棠,这是?”
“爸,这是以前住咱们对门的秦大哥!”林小棠把热姜茶塞进秦渊手里,“五年前他...他家里出了事,现在回来了。”
林父的报纸“哗啦”折起一半:“秦渊?”他突然放下茶杯,指节敲了敲茶几,“五年前那桩叛国案,报纸上登的照片跟你有七分像。”
秦渊捧着姜茶的手稳如磐石,目光却垂下去盯着杯底的枸杞:“林叔,我确实是秦渊。”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叛国的是别人。”
林父的眉峰皱成川字,正要再说什么,林小棠已经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爸——秦大哥衣服都湿了,先让他换身干的吧!”她转头冲秦渊笑,眼睛弯成月牙,“我哥的旧衣服还在客房,你将就穿。”
客房的窗台上摆着一排多肉,叶片上还沾着林小棠今早浇的水。
秦渊换好衣服坐在床沿,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盆玉露——和五年前他走时摆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摸出帆布包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最新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龙牙副队长蛮牛发来的:“江北地下势力监控已覆盖,陈浩的人在秦家旧宅周边布了七组眼线,目标人物秦雪今日领取生活补助时被拦截三次。”
秦渊盯着“秦雪”两个字,喉结滚动两下,把手机按在身上。
妹妹今年该二十岁了,五年前他走时,她还蹲在火场废墟里捡他的旧课本,说要替他考上大学。
雨不知何时停了。
次日清晨六点,秦渊拎着豆浆油条往回走。
老城区的早市刚支起棚子,卖煎饼的阿强正扯着嗓子喊:“新鲜豆浆——”
转过街角,他脚步猛地顿住。
穿旧校服的女孩被堵在巷口,马尾辫散了一半,怀里的牛皮纸袋被扯得稀烂,红色的生活补助单像雪片似的落了一地。
染黄发的小混混叼着烟,脚踩在她的鞋尖上:“秦雪是吧?陈浩哥说了,这片区的乞丐都得交保护费,你领的补助算饭钱。”
“我没有!”秦雪咬着唇,眼眶红得要滴血,“这是给我买药的钱!”
“买药?”黄发混混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你哥叛国跑路,你倒金贵得很?”他突然用力一推,秦雪撞在墙上,额头磕出红印。
“别碰她!”卖煎饼的阿强冲过来要拉人,被混混反手一肘顶在肚子上,踉跄着摔进菜摊。
秦渊手里的豆浆袋“啪”地裂开,温热的豆浆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望着那个缩在墙根的身影——是他的小雪,是他走时还会躲在他身后喊“哥,我怕”的小雪。
此刻她额角的血珠正顺着脸颊往下爬,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松手。”
声音太轻,混混没听见。
他正扯着秦雪的衣领要翻口袋,突然腕骨一痛,像被钢钳钳住。
抬眼,对上一双沉得像古井的眼睛。
“我说。”秦渊的拇指缓缓压在混混腕间的麻筋上,“别动我妹妹。”
混混想骂,可喉头发紧,腕骨传来的痛感像电流般窜遍全身。
他刚要挣扎,就见眼前人影一晃——
“砰!”
黄发混混飞出去两米,撞翻了路边的垃圾桶。
另外两个跟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掌风扫中胸口,“扑通”“扑通”摔进旁边的水沟,溅起老高的水花。
阿强捂着肚子抬头,正好看见秦渊弯腰替秦雪捡地上的单子。
他的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瓷器,沾着豆浆的手指把皱巴巴的补助单抚平,放进秦雪怀里:“小雪,疼吗?”
秦雪抬头,眼泪“刷”地涌出来。
她颤抖着抬手,指尖停在秦渊眼下的疤前——那是五年前他带她去游乐园,为她挡秋千时留下的。
“哥?”她声音发颤,“是你吗?”
秦渊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她擦掉额角的血:“是我。”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先回家,我晚点来看你。”
“秦...秦先生?”阿强从菜摊后爬起来,裤腿沾着菜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渊冲他笑了笑:“昨天。”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油条,拍了拍上面的灰,“阿强,这顿算我请。”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手机快门声。
秦渊转头,看见墙根阴影里站着个疤脸男人,手机屏幕还亮着。
对方被他看了个正着,手忙脚乱要跑,却见秦渊只是低头替秦雪理了理头发,像根本没看见似的。
疤脸男人跑出去半条街才敢摸手机,视频里的画面还在晃——那个穿旧夹克的男人,单手掀翻三个混混,动作轻得像在拍灰。
他指尖发抖,给陈浩发消息:“陈哥,秦家那小子...可能没死。”
林小棠站在三楼窗台,望着秦渊渐渐走远的背影。
晨光照在他肩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道突然立起来的墙。
她摸了摸熊口,那里还留着他昨晚换下来的夹克——衣袋里塞着张泛黄的便利贴,是她五年前写的“凉了记得热”。
秦雪攥着怀里的补助单,望着哥哥离去的方向,眼泪滴在红色的单子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红。
她轻轻碰了碰额角的伤,那里还残留着哥哥掌心的温度——和五年前他背她去医院时一样暖。
当天傍晚,林家住客楼的窗户亮起灯。
秦渊坐在餐桌前,低头扒拉着林小棠煮的青菜粥。
林父从厨房端出炒鸡蛋,瞥了他一眼:“小渊,明天跟我去菜市场?我那老伙计非说你长得像他死去的侄子。”
“好。”秦渊应得爽快,夹菜的手稳当得像普通上班族。
林小棠收拾碗筷时,看见他放在沙发上的帆布包。
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黑色金属——像枚勋章。
她刚要凑近,秦渊已经转身把包提进了客房。
深夜,秦渊站在窗前。
月光透过纱窗洒在他背上,照见床头摆着的全家福——那是他走前和小雪的合影,被林小棠用塑封袋装着,压在床头柜玻璃下。
他摸出手机,给蛮牛回消息:“陈浩的人发现了,明天开始,加大江北市地下势力动向监控。”
屏幕蓝光映着他的眼,里面翻涌着暗潮。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说——
隐龙,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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