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裹着煤炉味钻进巷口，秦渊把军大衣领子往上提了提，目光扫过斑驳的砖墙。
永.康巷17号的木牌半悬着，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旧字，像道没愈合的疤。
“哥，慢点儿。”秦雪攥着他的衣袖，高跟鞋叩在青石板上，“你昨晚又没睡好，脸色白得像张纸。”
秦渊低头，看见妹妹眼底的青影——和他一样，都是被五年前的旧梦熬的。
他放缓脚步，指腹蹭了蹭她发顶：“当年你才十七，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等我，该是更难熬。”
秦雪没接话。
巷子里的风突然转了向，卷来消毒水混着艾草的味道。
两人抬头，“明远诊所”的木匾就在五步外，红漆褪成了淡粉，倒比记忆里更亲切些。
推门的瞬间，铜铃“叮”地响了声。
里间传来药罐沸腾的咕嘟声，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
周明远从屏风后转出来时，秦渊差点没认出来。
五年前那个总系着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医生，此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鬓角全白了，扶着门框的手背上爬满老人斑。
“两位看病？”周明远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目光扫过秦渊的脸时顿了顿，又迅速移开，“我这儿只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秦渊没说话，径自走到靠墙的木椅坐下。
他的目光掠过诊台：玻璃罐里的甘草还是原样，墙上的老照片却蒙了层灰——那是周明远和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的合影，应该是他女儿。
“头疼。”秦渊揉着太阳穴，声音放得发虚，“从前在工地干活儿落的病根，最近犯得勤。”
周明远转身拿药秤的手顿了顿，药勺“当啷”掉在瓷盘里。
他弯腰去捡，再直起腰时，额角已渗出细汗：“我...我先给您把脉。”
诊脉的手指刚搭上秦渊手腕，周明远的指尖突然剧烈一颤。
他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秦渊盯着他泛白的嘴唇，心底那团火“腾”地烧起来——当年在龙牙特训时，他学过怎么看微表情。
这颤抖不是年老体衰，是被雷劈中般的惊惶。
“周医生手不稳？”秦渊的拇指缓缓压住对方手腕的寸关尺，“还是说...你认出我了？”
周明远的脸瞬间煞白。
他想抽回手，却被秦渊扣得死紧。
药香里混进了冷汗的酸味儿，他嘴唇哆嗦着：“您...您不是...”
“死了？”秦渊替他说完，指腹重重碾过他腕间的太渊穴，“五年前我躺在你手术台上，浑身是血，你说‘活下去，别让他们得逞’。现在倒好，我活下来了，你倒怕成这样？”
周明远突然跪了下去。
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抓着秦渊的裤脚，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拿小芸威胁我！小芸是我闺女，才八岁，他们说要是我不配合，就往她奶粉里掺老鼠药...”
秦渊的呼吸一重。
他记得照片里那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笑起来有酒窝。
“配合什么？”他蹲下身，盯着周明远发红的眼，“给陈浩递消息？在我药里动手脚？”
“没！我发誓没动过您的药！”周明远拼命摇头，额头顶在秦渊鞋尖，“他们只让我记您的作息，说您伤好后要去码头——可我每次都把假消息混在真的里，您走那天，我故意把退烧药换成了安神的，让您多睡了两小时...”
秦渊的指节捏得咔咔响。
记忆突然涌上来：那天他本该凌晨三点出发，却鬼使神差睡到五点，结果码头上的埋伏早撤了——他当时只当是命大，原来是有人在暗里推了把。
“那名单上的‘X先生’，是你？”他从怀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拍在周明远面前。
周明远扫了眼，猛摇头：“我没资格见X先生，他们只让个戴鸭舌帽的小个子跟我联系。上个月那小个子还来问您的消息，说‘要是秦渊活着，你闺女的命就没了’...”
诊所里突然静得可怕。
药罐的蒸汽顶开了盖子，“噗”地喷出水珠，在两人中间溅成细雾。
秦渊松开手站起身。
周明远瘫坐在地，后背抵着药柜，药瓶在他肩头摇晃，随时可能掉下来。
“从今天起，别再跟他们联系。”秦渊扯了张纸巾擦手，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你闺女的学校，我让人盯着。要是再出半分差池——”他低头看向缩成一团的周明远，“我不介意让你跟那些威胁她的人，一起去阎王殿里论理。”
周明远拼命点头，眼泪混着鼻涕糊在脸上：“我明白，我明白...您放心，我明天就带小芸回乡下，这辈子都不踏进江北半步...”
秦渊转身时，看见秦雪站在门口。
她手里攥着从照片上撕下来的一角——是周明远女儿的笑脸。
妹妹朝他轻轻点头，把那角照片塞进了自己口袋。
出诊所时，铜铃又响了。
秦渊抬头，看见对面楼顶的广告牌后闪过道黑影。
他摸了摸耳垂，那里藏着微型耳机——是鹰眼的位置。
“目标无异常。”耳机里传来低哑的汇报，“周明远的女儿在晨光幼儿园，安保措施已加强。”
秦渊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巷口的老槐树落下片叶子，正飘在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叶底用铅笔写着“已定位”——是幽灵的标记。
回到家时，茶几上摆着个黑色密码箱。
秦渊知道，那是蛮牛从老黑和小刀身上搜来的设备。
他摸了摸箱盖上的凹痕，转身对秦雪笑了笑：“去把小棠叫来，煮碗热汤面。”
秦雪应了声，转身时瞥见他藏在身后的手——正捏着那张名单，“X先生”三个字被指甲抠得几乎破洞。
窗外，夕阳把玻璃染成血红色。
秦渊打开密码箱的瞬间，幽灵的消息弹进他手机：【设备已破解30%，检测到江北地下网络节点。】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指腹轻轻敲了敲箱里的微型摄像头——五年前的血债，该算总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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