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东市简陋的点翠阁摊位上,风烟余烬尚未散尽。
“沈姑娘!不好了!鲁大叔!祸事了!”一个衣衫打满补丁、面色黝黑的半大孩子(陈二牛),猛地冲破人群,连滚带爬地扑到摊前,气喘吁吁地嘶喊,“他…他们围了窝棚!砸…砸门呢!好…好多生脸孔,凶神恶煞!”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王老实脸上刚因成功登记完所有预定而涌上的红晕瞬间褪尽,煞白一片!“什么?!鲁老哥呢?!姑娘的东西呢?!”
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抓沈千雪的胳膊要往回跑,却见沈千雪身形一动不动,只那双清亮如寒潭的眸子骤然缩紧,如同冰面裂开一道锐利的缝隙!刚才面对泼粪围剿都未曾乱过的心跳,此刻在胸腔里擂鼓般重撞!茅屋虽破,却是基地,是所有前期投入的汇集点!那里有鲁大熬夜赶制的二十只待完工的全量装木盒胚子;有王老实登记着所有预定客户信息、标注着“点翠阁”字样、几乎等同于商业命脉的粗纸名册;还有她记录着凝脂露初步配方比例、原料效果测试数据以及未来改良思路的几片珍贵桦树皮——那是技术命根!那间臭气熏天的破柴房,此刻在她心中价值远超千两白银!
“慌什么!”沈千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淬火的铁片,压下一切慌乱,“王大哥!摊子你守着!李大娘,烦劳您看着他,任何人来问只说不清楚!”
她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根本来不及解释!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一把抄起摊板下藏着的昨夜鲁大顺手削出来防身的一柄柴刀(并不锋利,但有备无患),整个人裹着一股冰冷凛冽的劲风,朝着镇子边缘的方向疾冲而去!那速度,竟丝毫看不出片刻前她还被冻得瑟瑟发抖!陈二牛连滚带爬地在后面追赶。
王老实懵了瞬间,看着沈千雪决然消失的背影,猛地一跺脚!不行!他不能留在这里!鲁老哥一个人挡不住那些虎狼!李大娘一把没拉住他,眼睁睁看他操起一根方才打架时鲁大掉落的硬柴棍,也疯了似的往山下窝棚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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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柴房外,空气冻结如铁。
七八个穿着统一灰布短褐、腰扎黑布带、面相阴沉的壮汉,呈半圆形堵住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他们神情冷酷,目光如同饿狼盯着圈内的猎物,带着赤裸裸的恶意与轻蔑。木门正对着的地上,散落着几块被暴力踹下的门板碎片,门框边缘留着深深的裂痕。
柴房内传出疯狂的撞击声和野兽般的咆哮!“滚——!都给老子滚!谁敢进来老子劈了他!!”是鲁大的声音,嘶哑绝望,如同绝境中的孤狼。伴随着吼声,是钝器重重砍劈在门板内壁上的“咚咚”闷响,门板剧烈震颤!显然门已经从里面被鲁大用东西死死顶住了,外面的人一时半刻攻不进去。
门板上,一柄刃口寒光闪闪的短斧正死死嵌入!斧柄握在一个为首的光头汉子手里,他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戾,嘴角噙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冷笑:“嘿,老东西!骨头挺硬?赵掌柜仁义,只要你乖乖滚出青溪镇,夹着尾巴做人,再把窝棚里那些沾过‘点翠阁’臭味的东西烧干净,就饶你一条老狗命!不识相?老子今天就替阎王爷开开门!”
“做你娘的白日梦!赵家那黑心婆娘的饭,老子吃了嫌脏心烂肺!”鲁大在里面又是一记猛劈,木屑纷飞!“要东西?没门!老子死也要死在你们这群狗腿子前头!”那绝望而狂怒的反抗,撞击声一下重过一下!他不敢开门,一旦开门,外面那群恶犬就会瞬间涌进来!里面的所有心血都会被碾成齑粉!
光头的耐心被彻底耗尽!他低吼一声:“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砸!连人带棚一起掀了!”他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要将嵌在门上的斧头拔回再次劈砍!
千钧一发!
“住手——!”一声清叱如同霹雳炸裂!
光头汉子动作一滞,循声回头。其余打手也齐刷刷扭头看去!
只见狭窄的山坡小道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正疾冲而下!她跑得极快,发髻早已松散,几缕黑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颊畔,一身粗布裙裾被寒风卷起猎猎作响。正是沈千雪!她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尖直指光头为首的这群人!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冷静,那双眼睛如同万年寒冰凿成的刀锋,锐利刺骨地扫过每一张打手的脸!“青天白日,强闯民宅,毁门行凶!还有王法吗?!”
光头看清来人,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讥笑:“哈哈哈哈!老子当是谁?原来就是那个满身骚臭的臭丫头片子?王法?在这青溪镇,赵掌柜的买卖就是王法!识相的,把你那‘点翠阁’的破烂玩意儿都交出来!再给赵掌柜磕头认错,从此滚出青溪镇!不然——”他猛地拔出斧头,寒锋指向沈千雪,“老子就让你和你那窝棚里的老狗一样,一起躺在这乱葬岗喝西北风!”
他身边那七八个打手同时向前踏了一步,手中虽然没有兵器,但捏紧的拳头如同铁锤,冰冷的恶意如实质般压向沈千雪!他们眼中带着施暴者特有的戏谑,仿佛在欣赏一只误入狼群的孱弱羔羊。
身后传来王老实气喘吁吁的声音,陈二牛跟着追了上来,两人都被眼前的阵仗吓住了。
沈千雪却迎着那森寒的斧刃和扑面而来的恶意,不退反进!她往前一步,跨到离那光头不足五步之地!手中那把柴刀虽然简陋,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气势牢牢握在胸前。
“东西?”沈千雪的声音冰冷如铁,“就在里面!有胆来拿!”她一字一顿,“但谁先碰破我这茅屋一根草,谁碰毁了我家匠师一块木头坯子——”她目光如淬毒的针,狠狠刺向光头那双因暴虐而赤红的眼睛,“我沈千雪今天就把这条命填在这门槛上!看赵掌柜的买卖做不做得起这‘草菅人命’的泼天罪孽!”
光头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他不是没伤过人,甚至杀过人,但从未见过如此境况下——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竟敢用命挡在他这柄能砍断牛骨的斧刃前!她眼中那种刻骨的平静和疯狂,竟让他后背莫名生出一丝寒意!她不怕死?还是真有什么倚仗?
僵持!极致的死寂笼罩这方寸之地。柴房内鲁大的咆哮撞击声也骤然停止。
就在光头脸上肌肉抽搐、眼神凶戾闪烁、那柄斧头微微抬起的一刹那——
沈千雪动了!不是向前冲,而是如同预判般,身体猛地后倾,朝着柴房方向暴喝:“鲁师傅,开门!放他们进去看!”她语速快如惊雷,“所有木坯,所有账册,所有破烂东西!敞开了给他们翻!让他们把东西都搬空!搬给赵娘子看看她心心念念的‘点翠阁’家底是个什么穷酸样子!”她话音落地,眼神却死死锁住光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冷厉的弧度,“记住——我的人、我的地方少了一块皮,你们赵记铺子里的人头……怕是要凑不够过年上供的牲醴!”
狠辣!毫不掩饰的狠辣报复宣言!用命为引,以对方看不见的未来人头为威慑!这是赤裸裸的掀桌子!
光头汉子瞳孔骤缩!他握着斧头的手第一次感觉微微发汗。冲进去砸抢容易,弄死一两个人也容易……但这女人若是真疯了,拼死也要拖几个人垫背,在这穷乡僻壤闹出人命……赵掌柜保得住他们?最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这女人说的“家底”,似乎有点不对劲?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哐当——!”柴房门猛地从里面被撞开!一个枯槁却如同怒狮般的身影(鲁大)冲了出来,手中还握着那根劈门用的粗重木槌,赤红着双眼,状若疯虎!他虽然也听到了沈千雪的话,但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拼了!绝不能让这些人进去碰姑娘的东西!
“滚——!”鲁大的咆哮再次撕裂空气,不管不顾地举着木槌就朝为首的光头砸去!他身后的柴房内一片狼藉,角落堆着些劈开的木料和半成品粗糙木盒(二十只全量装盒子毛坯都在),根本看不出半分“家底”的样子!
光头脑子嗡地一声!这疯老头子真不要命了!他下意识地挥斧格挡!火星迸溅!粗重的硬木槌狠狠砸在斧面,震得光头虎口发麻!
“妈的!疯子!全是疯子!”光头被这不要命的打法彻底激怒,血性也被激了起来!“给老子打!拆了这狗窝!”他再无顾忌,挥舞着斧子就向鲁大劈去!手下打手们也嚎叫着扑向柴房,开始疯狂砸打踹门框,甚至有人试图绕过去砸柴房那薄弱不堪的墙壁!场面瞬间失控!混乱一片!
沈千雪眼中厉芒爆闪!时机到了!
在鲁大怒吼着拼死缠住光头、王老实和陈二牛吓得抱头躲避乱砸的木屑土块时,沈千雪如狸猫般矮身,借着一片混乱扬起的灰尘泥土和草屑的掩护,闪电般地缩回了方才因鲁大冲开而暴露的门后一小块昏暗区域!那里靠近柴火堆!
她的目标极其明确——墙角一块似乎松动了的土坯砖!缝隙里似乎塞着一卷什么灰扑扑的东西!
她的手快如鬼魅,在尘土弥漫、棍棒斧影交错的混乱掩护下,精准地将那块土坯撬开一丝缝隙,手指伸入,猛地一抽!
一卷用细麻绳紧紧捆扎、被烟熏火燎得黢黑油亮的粗糙桦树皮被她无声无息地抓入掌心,迅速塞进自己早已破损的裙摆内衬深处!入手的感觉冰凉又沉重!
真正的核心技术命根,到手!
她心中巨石刚落地一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指顺势又在柴火堆下方湿冷的泥地里摸索——那里埋着一只王老实用来装灯油的小小粗陶罐!罐底,压着几张折叠起来的、同样沾染了污渍和湿气的麻纸!赫然是王老实登记着所有预定客户姓名地址和预定信息的原始底册!
她指尖沾满污泥,动作却快如闪电,在尘土木屑和混乱人影的遮盖下,将罐子底部的几张纸也抽出,揉成一团,同样塞进内衬衣襟深处!冰冷的泥水渗透布帛,紧贴着肌肤。这是她未来的客户网!
“都给我住手——!”
一声洪钟般的怒喝如同惊雷滚过,骤然压下了混战的喧嚣!
所有打手包括光头汉子都下意识地停手回头。只见东市方向,保长秦大山带着三个青壮民壮,手持梭镖棍棒,神色铁青地急匆匆跑来!人群跟着涌来看热闹。
“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砸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秦保长厉声喝道,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状若疯虎的鲁大、狼狈拄着柴刀站在门前的沈千雪、以及抱头躲避的王老实,最后落到那群凶神恶煞的打手身上,尤其是光头和他手中那把寒气逼人的斧头!
光头汉子一看秦保长来了,脸上凶戾之气瞬间一收,换上了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抢着指着鲁大和沈千雪告状:“秦保长!您来的正好!我们是奉赵掌柜之命前来劝这几位离开,他们自己寻衅滋事!这老头疯了,拿木槌行凶!您看我这斧头,是正当防卫!”
沈千雪抢在秦保长询问前一步跨出,声音清越,带着被欺辱后的悲愤与凛然:“保长!赵记掌柜无故驱人砸毁我住所!毁我营生器物!这位兄弟带着凶器和帮手行凶!民女方才险被斧头砍中!是这位鲁匠师救人心切!请保长为小民做主!”她句句清晰,字字指向要害!
秦保长看着满地狼藉的门板碎片和土坯,再看看光头手中的铁斧和那群明显不是善类的打手,眉头紧锁。赵娘子在镇上的确横行惯了,但闹到持械砸屋的地步,还惊动了保长,性质就不一样了。他掂量着这碗水不好端。
光头看出秦保长的犹豫,眼珠一转,嘿嘿冷笑:“保长大人,您要查,自然该查。不过我们今日来是为赵掌柜清理门户。”他目光阴冷地扫过沈千雪,“这丫头卖膏脂用毒草害人,还唆使恶仆行凶!我们只是听命拿回罪证!她的东西都在这破烂屋里,保长大可以现在就进去搜!搜出毒草毒药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这话歹毒!将“毁屋”洗成“搜赃”,逼保长搜屋!只要有人进去翻找,场面更乱,正好浑水摸鱼!那珍贵的半成品木盒、甚至被沈千雪刚刚藏好的桦树皮卷和纸团,都可能被趁乱“搜”走或毁掉!
沈千雪心头一凛!果然!赵娘子的手段环环相扣!
就在秦保长目光扫向那敞开的破门、民壮们犹豫着是否要执行命令之际——
“不好了!沈姑娘!王老哥!出大事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炸响!只见李屠户铺子的伙计张狗剩,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上坡,脸上毫无血色,指着西边镇子方向,“火…火起…起大烟了!烧…烧的是老木匠陈老蔫…家!他家紧挨着咱点翠阁早上租下来的那个货仓地窖啊!”
什么?!货仓地窖?!那个存着他们所有粟米、滑石粉、皂角粉、甚至王老实刚小心翼翼搬过去的几坛子猪胰脏初步处理液的“战时物资库”!?
王老实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雪上加霜!!
沈千雪猛地咬紧牙关!好一个赵娘子!毁其根,断其粮!釜底抽薪!
她目光如同淬火毒箭,狠狠射向那脸上瞬间浮现出得意狞笑的光头汉子!
这一局……你死我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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