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沈芷容将一包发霉的黄连重重摔在药房桌上,惊得几个抓药的小厮浑身一抖。
"这就是库房给我的黄连?"她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冰,"霉变成这样,是打算毒死人吗?"
药房管事赵德安——赵氏的远房表亲——腆着肚子晃过来,绿豆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二小姐,夏日潮湿,药材发霉是常事。您要是不满意,大可以自己去外面买。"
沈芷容指尖捻着霉变的黄连,菌丝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自那日救下周姨娘后,赵氏明里不敢再克扣药材,暗地里却指使赵德安在品质上做手脚。这包黄连若用在周姨娘药中,非但治不了咳血,反而会加重病情。
"赵管事,"沈芷容忽然笑了,"你说得对,夏日确实潮湿。不如我教你个保存药材的法子?"
不等赵德安回应,她已转身走向药架,取下一罐硝石。这是制作黑火药的原料,药房里常备一些用于配制外用药。
"二小姐要硝石做什么?"赵德安警惕地问。
沈芷容不答,只吩咐春桃:"去取两个铜盆来,一大一小。再打一桶井水。"
很快,东西备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沈芷容将小铜盆放入大铜盆中,两盆之间倒入井水,然后缓缓加入硝石。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水面开始冒出丝丝白气,转眼间竟结出一层薄冰!
"这、这是仙法吗?"一个小厮惊呼出声。
"不过是硝石遇水吸热的道理。"沈芷容将黄连放入小铜盆内,"这样保存,药材一月不坏。"
赵德安脸色难看,肥厚的嘴唇蠕动几下,终究没说出话来。沈芷容环视药房,目光在几个躲闪的婆子身上停留片刻,忽然提高声音:"从今日起,我娘的药由我亲自来煎。若再让我发现药材有问题..."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言外之意。
离开药房,春桃小声道:"小姐,您这样得罪赵管事,怕是不妥..."
"不得罪他,我娘的命就要丢在他手里。"沈芷容冷笑,"去西跨院看看,我前日晾的黄连素该收了。"
西跨院是侯府最偏僻的角落,原是堆放杂物的院子。沈芷容救母那日后,沈肃破例允许她在这里辟了一小块地方做药圃。虽然简陋,但胜在清净,无人打扰。
院中竹架上晾着几层粗布,上面沾满黄褐色的粉末——这是她从发霉的黄连中提取的黄连素。虽然纯度不高,但治疗肠炎痢疾已足够。
"小姐,这黄连素怕也存不久吧?"春桃忧心忡忡,"前些日子制的那些,才几天就发黑变质了。"
沈芷容轻轻刮下粗布上的粉末:"所以今天我们要做个实验。"
她从袖中取出两个小瓷瓶,一个装入普通黄连素,另一个则放入用硝石冰镇过的。又取出昨日收集的几份尿液样本——这是她暗中为府中下人们看诊时留下的。
"小姐真要试那个...尿什么卡?"春桃捏着鼻子后退两步。
"是验尿比色卡。"沈芷容失笑,"通过尿液颜色变化判断药效。"
她将不同处理的黄连素加入尿液样本,仔细观察颜色变化。冰镇过的黄连素效果明显优于普通保存的,这验证了她的猜想——低温能有效保持药效。
正当她记录结果时,余光瞥见墙角一片异样的绿色。走近一看,竟是几簇荧光苔藓。这种苔藓在白天看起来普通,但在暗处会发出微弱的绿光。
一个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形。
"春桃,帮我个忙。"沈芷容小心采集那些苔藓,"今晚我们抓贼。"
"抓贼?"春桃瞪大眼睛。
沈芷容笑而不答,只是将苔藓晒干磨成细粉,装入一个小瓷瓶中。
当夜,沈芷容故意在药房留下半包上好黄连,临走前在药包和柜门上轻轻撒了一层荧光苔藓粉。这种粉末极细,沾在手上肉眼几乎看不见,但在特定光线下...
亥时三刻,沈芷容带着春桃和两个粗使婆子埋伏在药房外的树丛中。月色朦胧,药房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来了。"沈芷容低声道。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摸进药房,片刻后抱着药包溜出来。借着月光,沈芷容认出那是赵氏身边的李婆子。
"现在?"春桃紧张地问。
"再等等。"沈芷容按住她。
李婆子匆匆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僻静角落。那里早有个小丫鬟等着,递过一个包袱。两人交接时,沈芷容突然点亮灯笼,带着人冲了出去。
"什么人!"她一声厉喝。
李婆子吓得药包都掉了,转身就要跑。沈芷容早有准备,一个眼神,两个粗使婆子立刻堵住去路。
"二、二小姐..."李婆子强作镇定,"老奴只是来取些安神茶..."
"是吗?"沈芷容将灯笼往她手前一照,"那这是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李婆子的双手泛着诡异的绿光,连指甲缝里都亮晶晶的。小丫鬟见状尖叫一声,自己的手竟然也在发光!
"妖...妖法!"李婆子面如土色,拼命在衣服上擦手,但那绿光怎么也擦不掉。
沈芷容拾起药包,上面同样泛着绿光:"偷盗主家药材,私下倒卖。按大周律,该当何罪?"
李婆子扑通跪下:"二小姐饶命!老奴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沈芷容冷笑,"上个月我娘的雪梨膏,上上个月的川贝母,都是你偷的吧?"
"不关老奴的事啊!"李婆子磕头如捣蒜,"是赵管事故意把好药材放在显眼处,说...说..."
"说什么?"
"说二小姐若来闹,就让她闹,反正侯爷不会为一个姨娘责罚夫人..."
沈芷容眸色一沉。果然如此。
"带走。"她冷声道,"去见侯爷。"
"且慢。"
一个男声突然从黑暗中传来。萧砚卿摇着折扇缓步走近,月光给他俊美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婆子发光的双手:"沈二小姐这手荧光显踪的法子,着实精妙。"
沈芷容心头一跳——他怎么又出现在侯府?
"世子见笑。"她福了福身,"不过是些小把戏。"
萧砚卿用扇子轻挑起李婆子的下巴:"这婆子我认得。上月我在'济世堂'抓药,看见她鬼鬼祟祟与药童交易。"他顿了顿,"卖的正是安远侯府的标记药材。"
沈芷容眯起眼睛。原来这婆子还是惯犯。
"世子既为人证,不如一同去见家父?"她提议道。
萧砚卿却摇摇头:"今夜我是来寻侯爷商议军务的,不便插手家事。"他凑近一步,低声道,"不过...若二小姐需要,我府上有去年查抄的药材账册,或许有用。"
沈芷容心头一震。他这是在暗示有赵家贪污的证据?
"多谢世子。"她同样压低声音,"不知世子为何屡次相助?"
萧砚卿轻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或许...我喜欢看兔子咬人的样子?"
说完,他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二小姐忙吧,我先去拜见侯爷了。"
沈芷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这男人到底什么目的?
"小姐..."春桃小声提醒,"这婆子怎么处置?"
沈芷容收回思绪:"带去见父亲。"
安远侯沈肃见到双手发绿的李婆子,震怒非常。连夜审问下,不仅揪出了赵德安克扣药材中饱私囊的罪证,还连带查出赵氏纵容娘家亲戚贪墨公中银两的事。
"全部发卖!"沈肃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响,"赵德安革去管事之职,永不录用!"
赵氏闻讯赶来,哭哭啼啼求情,却被沈肃一句"再闹就送你回娘家"给堵了回去。
回院路上,春桃兴奋得小脸通红:"小姐,侯爷这次真是为您做主了!"
沈芷容却无喜色。父亲今日严惩恶仆,表面看是为她撑腰,实则是借机敲打赵家。这些年赵氏一族在侯府势力渐大,怕是早已引起父亲不满。她不过恰巧提供了一个由头罢了。
"小姐不高兴?"春桃察觉她情绪不对。
沈芷容摇摇头:"去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
回到西跨院,沈芷容刚推开房门,就看见桌上多了一个锦盒。盒下压着一张字条:「荧光显踪,妙哉。赠医书一套,以资奖励。——萧」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精装的《本草纲目》,但翻开扉页,夹着几张手绘的人体解剖图,其精确程度远超这个时代应有的水平。
最令人震惊的是,图中标注用的全是现代医学术语!
沈芷容的手微微发抖。萧砚卿怎么会知道这些术语?难道他真是...
一张小纸条从书中飘落:「三日后酉时,城西杏林堂。有患者需二小姐妙手。」
她捏着纸条,心跳如鼓。这是陷阱还是机遇?萧砚卿究竟知道多少?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沈芷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无论如何,这场游戏,她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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