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郭玄奘掀开左臂袖口,眼见臂上的墨字已蔓延至肩头,但这次浮现的是“燕人怒斩尸婴群”。
烛离盯着那行字,开口道:
“卯时三刻,西市开张,日升时分,影人退却。”
貌美少女嗓音带着金石之韵,“那里有卖《红楼梦》脂批本的商人,他认识你身上的字灵,也能破解你身中的墨毒。墨毒一解,你便无需再担心那些人的追捕。”
“烦请烛姑娘与我同去。”
女子点头。
行进间,郭玄奘不时询问诸多自己不解的问题,以探究这个世界如今的偏离程度。
一番计较过后,郭玄奘心中暗自估量,此刻,自己身为书中主角,至少已经偏离了原剧情的百分之三十。
原文中,甚至没有主角身中墨毒这么一幕。
不过,他相信,只要墨毒一解,依靠自己的记忆与对此世界的了解,很快便能“拨乱反正”。
不多时,晨雾中传来货郎鼓声。
郭玄奘还以为是寻常的卖货商人。
可随着挑担老者哼着俚曲走近,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其担头晃悠的赫然是十二个金钗造型的蜡烛。
最刺眼的是王熙凤那支——蜡烛芯竟是根森森白骨,燃着的火苗里浮动着“机关算尽太聪明”的字样。
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锁定郭玄奘:
“客官可要买灯油?新炼的黛玉葬花泪,抹在眼皮上能见字中魂。”
郭玄奘思绪越发唤乱,在他印象中,自己初期构建的小说世界,好像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点。
如今这一团团乱麻搅局,倒使他越发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笔下的世界。
两人面对老者的话,均未言语,对视一眼后,本欲离开,身子却均是一僵。
似被束缚。
这时,晨雾中狂风大作。
也正是因为这般飓风,烛离的红纱灯骤然熄灭,身前老人的身影瞬间消散,融于浓雾中。
浓雾深处,传来整齐的诵经声。
郭玄奘只觉得头都大了。
又是诵读声。
这一日一夜,他不知已经听了多少次。
每次听到,便是有坏事发生。
没完没了,无有穷尽。
只是,不同于先前几次。
这回郭玄奘听得格外真切,诵读声中,字字清晰又熟悉,分明是自己弃用的小说初稿里,前期小反派头目“焚书僧”超度亡魂的段落……
而身为“丙上”影人的焚书僧,似乎就是方才自己眼前卖蜡烛的老头。
奇了怪了,他的出场,至少要在百章过后,怎的自己在开局新手村就已碰上?
丙上影人,实力惊人。
便是面对全副武装的一百铁骑冲杀,也能毫发无损,甚至将百余骑兵悉数斩杀。
这下,麻烦大了。
郭玄奘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将烛离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望向浓雾深处。
那诵经声越来越近,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他的思维都有些迟滞。
“公子,这‘焚书僧’邪门得很,咱们得赶紧想法子。”
烛离拽了拽郭玄奘的衣角,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你怎的知道,眼前出现之人是焚书僧?”
郭玄奘一愣。
烛离同样一愣,是啊,她为何会知道来人是谁,又为何会与郭玄奘见面后一路至此?
显然,都是原先剧情中强加给她的记忆。
在她的直觉中,她本就是清楚这些,就是会没有理由地帮助郭玄奘。
顾不得这么多,郭玄奘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目光扫向四周。
此时烛离的红纱灯灯笼已被方才那阵妖风屏蔽,无法再使出“哑”来抹除噪音,亦无法采用其他手段制造出兵器、法阵等等攻击招式。
但自己,却有名为“神通”的赐福,可言出法随。
这赐福,可是自己一开始写文时,设定的天花板赐福能力。
若是运用完全,便是面对最强的甲上影人皇帝,亦能取胜!
开玩笑,自己是作者,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封声咒!”
郭玄奘干脆胡扯一式,“神通赐福”立刻显威,发出隔绝邪祟发出的魔音。
此式一出,诵经声被暂时阻隔。
浓稠如墨的浓雾之中,隐匿身形的老者猛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
“哼,些许微末道行,便想逃过佛爷的法眼,简直是痴心妄想!”
话语间,他于浓雾中,高高扬起手中那根黝黑粗壮的鼓槌,而后狠狠砸下,伴随着沉闷的敲击声,只见那十二支金钗蜡烛仿若被注入了邪恶魔力,竟颤颤巍巍地腾空而起,烛火摇曳,拖曳着一道道诡异的光影,朝着郭玄奘和烛离呼啸射来。
郭玄奘躲避稍慢了半拍,一支蜡烛裹挟着炽热的火焰擦过他的右臂。
刹那间,灼烧感如毒蛇般顺着神经迅速蔓延至全身,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涌入一些杂乱无章、疯狂跳跃的画面,似是古老书籍中的人物在熊熊烈火中痛苦挣扎、凄厉惨嚎的模样。
此等招式,倒是像极了诸多小说话本中时常出现的心魔大阵。
“绝不能坐以待毙!”
郭玄奘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死死地盯着那如雨点般飞来的夺命蜡烛,再度鼓足中气,高声呼喊:
“神通赐福,晴雯撕扇驱鬼魅!”
随着这声怒吼,郭玄奘唤醒了神秘力量,道出《红楼梦》中这一情节。
刹那间,一道朦胧的光影闪烁。
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幻影袅袅现身,她面容姣好,却眉眼含怒,仿若被尘世的不公激怒,手中折扇“唰”地展开,轻盈挥舞间,带起一阵呼啸的劲风。
那风仿若有灵,迅速汇聚,眨眼间化为一道浩大无比、遮天蔽日的龙卷。
龙卷所到之处,树林摧折,飞沙走石,将射来的蜡烛纷纷卷入其中。
狂风撕扯之下,蜡烛瞬间被扇落、撕碎,化作点点火星消散。
一旁的烛离同样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玉手疾伸,解下腕间那条绣着《千家诗》精美文字的丝绦。
樱唇轻启,念念有词。
随着咒语的吟诵,丝绦仿若获得了生命,在空中徐徐舒展,光芒闪烁间,化为一张细密如织的大网,精准地将掉落的残块蜡烛困于其中,使其动弹不得。
然而,喘息未定之际,还没等他们二人松下那紧绷的一口气,浓雾仿若被一双双无形的大手粗暴撕开,从中伸出一双双干枯如柴、扭曲变形的手,指甲狭长尖锐,向着他们迅猛抓来。
郭玄奘心中一凛,知晓这正是那丙上影人“焚书僧”的另一诡异能力——百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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