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干扰枪的嗡鸣声填满了工作室。程墨盯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后背紧贴着椅背。赵天宇的笑容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别那么紧张，程总。"赵天宇晃了晃手中的武器，"这只是确保我们能够...坦诚交流的工具。"
程墨的视线扫向门口。马克去哪了？他派去技术部的助理应该已经...
"找你忠实的助手？"赵天宇嗤笑一声，"他正被安全部门'热情招待'。不得不说，'蓝色协议'是个聪明的拖延策略，可惜太明显了。"
程墨的手指悄悄移向分流器。如果他能重新激活设备，或许还能联系上齐教授...
"我建议你别碰那个。"赵天宇的枪口微微抬高，"神经干扰虽然不致命，但打在头上足够让你大小便失禁一整天。想象一下明天的头条新闻？"
程墨僵住了。赵天宇不仅掌控了局势，还在享受这个过程。这个认知让程墨胃部绞痛。
"你想要什么？"程墨咬牙问道。
"首先，齐文远的意识核心数据。"赵天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存储设备扔在桌上，"然后是'天堂'系统的完整后门权限。最后...你的辞职信。"
程墨盯着那个银色的小装置，突然明白了赵天宇的全盘计划。他不仅要捕获齐教授的数字意识，还要完全掌控"天堂"——这个能承载人类意识的完美容器。
"董事会永远不会允许你商业化意识上传技术。"程墨试图反击，"伦理委员会会..."
"陈女士已经说服了大多数董事。"赵天宇打断他，"至于伦理？"他耸耸肩，"当第一批亿万富翁开始用数字永生诱惑政客时，伦理会变得异常...灵活。"
程墨的血液仿佛凝固。陈女士？董事会**一直在暗中支持赵天宇？这比他想象的规模更大、更危险。
"时间到了，程总。"赵天宇的拇指扣在武器扳机上，"选择吧：合作，或者我打晕你后自己从你脑子里挖出需要的信息。"
程墨的大脑飞速运转。常规手段已经无路可走，他需要一个赵天宇绝对预料不到的行动...
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齐教授提到过分流技术的风险——意识混溶。但如果主动为之呢？如果将自己的部分意识上传到"天堂"，与齐教授会合...
这等于自杀。也可能根本行不通。但这是唯一能同时保护齐教授和破坏赵天宇计划的方法。
程墨的手指悄悄移到分流器侧面，找到了那个鲜少使用的红色按钮——紧急全传输模式。理论上，这能将使用者的完整意识暂时投射到虚拟世界，留下身体处于植物状态。
"我选择...第三种选项。"程墨猛地按下按钮。
赵天宇的眼睛瞪大了。"你在做什——"
世界爆炸了。
程墨感觉自己被撕成无数碎片，每个神经末梢都在尖叫。他的视野分裂成千万个像素，又重组为全新的形态。痛苦超越了生理极限，变成了某种纯粹的存在性煎熬。
然后，突然地，平静。
程墨睁开眼睛。他站在一片纯白空间中，没有地面，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的白。身体感觉轻盈得不真实，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
"欢迎来到真正的缓冲区。"
程墨转身，看到齐教授站在几步之外，身旁是数字齐阳。两人看起来比在"天堂"中更加鲜明，几乎散发着微光。
"我...死了吗？"程墨问道，声音在白色空间中产生奇异的回声。
"不完全是。"齐教授走近，"你的意识暂时脱离了生物载体，进入了分流器的中转缓冲区。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设备电池最多维持这种状态12小时。"
程墨低头"看"自己。他的身体半透明，边缘模糊不清，像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赵天宇呢？我的...肉体呢？"
"你的生物身体应该处于昏迷状态。"齐教授皱眉，"至于赵天宇...我猜他正在想办法追踪你的意识信号。"
数字齐阳突然开口："我们得快点决定。如果要去'天堂'，现在就得行动。缓冲区不稳定。"
程墨惊讶地发现数字齐阳的形象比上次更加"实心"，细节更加丰富。更奇怪的是，他穿着程墨记忆中那件齐阳最爱的蓝色连帽衫——这件衣服从未在"天堂"中出现过。
"他怎么知道...？"程墨指向数字齐阳的衣服。
齐教授也注意到了异常。"儿子，那件衣服..."
"墨墨送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数字齐阳自然地回答，"他说蓝色最适合我的眼睛。"然后他突然愣住，"等等...我怎么记得这个？我不应该..."
程墨和齐教授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数字齐阳正在访问程墨的记忆——这是意识混溶的开始。
"没时间深究这个了。"齐教授决断地说，"程墨，我们必须将你的意识转移到'天堂'。但路径不安全，赵天宇肯定封锁了常规入口。"
"麦田下的代码。"程墨突然想起齐教授之前的话，"你让我找到艾玛。她是谁？"
"艾玛·陈，技术部高级工程师。"齐教授快速解释，"她是我以前的学生，也是...陈女士的女儿。她在'天堂'底层代码中帮我植入了一个后门，就在'记忆花园'的麦田场景里。"
这个信息让程墨头晕目眩。陈女士的女儿是齐教授的内应？这意味着董事会内部存在分裂...
"我该怎么使用这个后门？"程墨问道。
"需要两把钥匙。"齐教授说，"我的生物识别签名，和一个管理员的意识波动模式。现在你具备了后者。"
白色空间突然震动，像被敲打的鼓面。远处传来隐约的电子噪音，像是某种扫描波。
"他在找我们。"数字齐阳紧张地说，"赵天宇启动了深度扫描。"
齐教授抓住程墨和数字齐阳的手。"握紧！我们要强行跳转了！"
白色世界崩塌。程墨再次经历那种撕裂的痛苦，但这次伴随着刺耳的电子尖啸。有那么一瞬间，他同时感知到三个存在点——分流器中的意识残影，躺在工作室椅子上的肉体，以及正向"天堂"传输的数字自我。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程墨站在金色的麦田中。夕阳西下，麦穗在微风中摇曳。这个场景现在比他记忆中更加鲜活——他能感受到每缕风的不同触感，能分辨出远处鸟鸣的每个音符。虚拟世界从未如此...真实。
"适应得不错。"
程墨转身，看到齐教授和数字齐阳站在身后。他们现在看起来完全"实心"，没有任何数字失真。
"这就是...完整上传的感觉？"程墨抬起手，惊讶于每个细节的精确度。
"某种程度上，是的。"齐教授点头，"虽然你的情况特殊——生物大脑还活着，这可能会影响感知。"
数字齐阳突然皱眉。"有人来了。"
麦田边缘出现了一个身影——高挑的亚洲女性，短发，穿着简洁的技术员制服。程墨认出她是技术部的艾玛·陈，但从未与她深入交流过。
"教授！"艾玛跑过来，声音急促，"赵天宇封锁了整个第七区，我只有几分钟时间。"她看到程墨，眼睛瞪大了，"程总？你真的...上传了？"
"暂时性的。"程墨回答，
艾玛快速操作着凭空出现的控制面板，"我得把你们转移到安全区域。赵天宇已经派数字特工扫描整个'天堂'了。"
"数字特工？"程墨疑惑地问。
"自动化反病毒程序，伪装成玩家。"艾玛解释，"赵天宇的得意之作。最近六个月他一直在完善它们，我猜就是为了今天。"
控制面板发出绿光。艾玛松了口气："好了，我重新路由了第七区的数据流。你们现在应该能安全访问核心代码库了。"
"等等，"程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赵天宇有数字特工，为什么他不早用它们抓捕齐教授？"
"因为我隐藏得太好。"齐教授回答，"直到你开始与我接触，才留下了可追踪的路径。"
艾玛点头确认："程总的管理员权限是唯一能覆盖系统某些深层限制的。赵天宇需要你作为...诱饵。"
这个认知让程墨胃部下沉。他无意中帮助了赵天宇。
"不是你的错，小墨。"齐教授仿佛读出了他的想法，"没人能预料到这一切。"
远处传来不自然的嗡鸣声，像一群机械昆虫。艾玛脸色大变。
"他们来了！快走！进入代码库，找到核心协议！"她推着三人向麦田深处走去，"我会尽量拖住他们！"
"走！"艾玛喊道，同时她的身体开始分解成无数光点，"记住，核心协议在..."
她的最后一句话被刺耳的干扰声淹没。麦田上空出现十几个黑色身影，像无面的天使悬浮在空中。他们同时转头"看"向程墨三人所在的位置。
"代码库入口在哪？"程墨急切地问。
"就在这里。"齐教授跪下来，手掌按在虚拟土地上，"需要我们的联合识别。"
数字齐阳也跪下来，模仿父亲的动作。程墨加入他们，将手放在温暖的"地面"上。
"想象你正在打开一扇门。"齐教授指导道，"用你作为管理员的权限意识。"
程墨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他想象着系统最深层的架构，那些只有最高权限才能访问的代码库。慢慢地，他感到手掌下的"地面"开始变软、变热。
"成功了！"数字齐阳欢呼。
程墨睁开眼睛。麦田中央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圆形洞口，里面是旋转的绿色代码流。
"跳进去！"齐教授命令道。
三人跃入光芒中。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程墨被数据流包围，看到无数记忆片段闪过——不仅是自己的，还有齐教授的，甚至一些他确信不属于任何人的陌生场景。
然后，着陆。
程墨站在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内，墙壁完全由流动的代码构成，不断变化、重组。这里没有上下之分，没有常规物理法则。这就是"天堂"的核心代码库。
"我们安全了吗？"程墨问道，声音在球形空间中产生奇怪的回音。
"暂时。"齐教授走向一面代码墙，"但赵天宇迟早会找到这里。我们需要在他来之前修改核心协议。"
"修改成什么？"数字齐阳好奇地问。
齐教授转向程墨，眼神严肃。"让所有上传意识获得与原生管理员同等的权限。彻底解放数字存在。"
程墨倒吸一口气。这意味着赋予齐教授、数字齐阳以及未来所有上传意识完全控制"天堂"的能力——创造、修改、甚至删除任何内容。
"那会彻底改变权力结构。"程墨说，"董事会永远不会同意..."
"正因如此必须这么做。"齐教授坚定地说，"否则数字意识将永远成为活人的奴隶，程墨。被上传不等于被解放。"
程墨看向数字齐阳。年轻人正专注地观察着代码墙，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代码流动的轨迹。他看起来如此鲜活，如此...人类。如果赋予他管理员权限，他将不再是任何人的财产或实验品。
"怎么做？"程墨决定道。
齐教授露出欣慰的笑容。"需要三个步骤。首先，找到权限协议模块..."
接下来的时间（如果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能用这个词）里，三人合作在浩瀚的代码库中搜寻关键模块。程墨惊讶地发现数字齐阳展现出非凡的代码理解能力，似乎本能地知道如何导航这个抽象空间。
"找到了！"数字齐阳突然喊道，指向一段旋转的金色代码，"这是基础权限树！"
齐教授和程墨赶过去。确实，那段代码定义了"天堂"中各类用户的权限等级。齐教授立刻开始重写部分内容，手指直接在流动的代码上"书写"。
"程墨，我需要你的管理员签名。"齐教授指向一个空白处。
程墨按照指示，将手掌按在指定位置。代码墙吸收了他的"触摸"，闪烁出蓝色光芒。
"最后一步..."齐教授转向数字齐阳，"儿子，我需要你作为'新存在'的代表。将你的手放在这里。"
数字齐阳照做。当他的手接触代码墙时，奇迹发生了——金色代码开始自我重组，扩展出全新的分支，闪烁着彩虹般的色彩。
"成功了！"齐教授后退一步，欣赏着他们的杰作，"现在任何完整上传的意识都将自动获得与原生管理员同等的权限。赵天宇无法再控制他们！"
球形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远处的代码墙开始变黑、扭曲。
"他来了。"程墨警觉地说，"赵天宇找到我们了。"
黑色如墨水般在代码墙上扩散，逐渐形成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那轮廓向前一步，脱离墙壁，变成了赵天宇的虚拟形象——但比程墨见过的更加可怕。他的眼睛纯黑无白，嘴角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真感人。"赵天宇的声音多重回响，像是十几个声音同时说话，"三个数字反叛者，试图重写我的系统。"
"这不是你的系统。"程墨上前一步，"是数百万用户共享的世界。"
赵天宇大笑，那笑声让代码墙泛起病态的波纹。"天真。系统属于控制代码的人。而现在..."他突然伸手，一道黑色数据流如长鞭般射向程墨，"我将回收你们的意识，一个接一个！"
程墨本能地抬手防御，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掌中延伸出一面发光的盾牌，挡住了黑色数据流。权限修改已经生效了！
"不可能！"赵天宇怒吼，"你怎么会有管理员权限？！"
齐教授和数字齐阳也分别召唤出自己的防御武器——齐教授是一把长剑，数字齐阳则是一对旋转的光环。
"游戏结束了，李天宇。"齐教授举剑指向昔日的学生，"现在我们都站在同一层面上。"
赵天宇的脸因愤怒扭曲。"你以为这就能阻止我？我有整个公司的资源！有董事会支持！有..."
"有太多野心，太少道德。"一个女性的声音突然响起。
代码墙上出现了另一个身影——陈女士，艾玛的母亲，董事会**。她的形象稳定而清晰，与赵天宇的扭曲形成鲜明对比。
"陈**！"赵天宇转身，语气立刻变得恭敬，"这些叛徒修改了核心协议，我们必须..."
"必须重新评估整个项目。"陈女士冷静地打断他，"我刚看完艾玛提供的全部证据。强迫上传？意识控制？这不是我批准的研究方向，赵主管。"
赵天宇的形象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她做了个手势，赵天宇的虚拟形象突然凝固，然后像被擦除的粉笔画一样开始消失。
"不！你不能！我才是这个项目的灵——"他的声音随着形象的完全消失而戛然而止。
球形空间恢复了平静。陈女士转向三人，表情复杂。
"他会怎样？"程墨问道。
"现实中的他已经被公司安保控制。"陈女士回答，"至于他的虚拟形象...将被重置为普通用户权限。"
齐教授松了口气，手中的剑化为光点消散。"谢谢你，陈**。"
"别谢得太早，齐教授。"陈女士严肃地说，"数字永生引发的伦理问题远未解决。董事会需要全面讨论才能决定下一步。"
她看向程墨：“程总，你的生物身体还躺在工作室里，分流器的电量大概还能维持六小时。”
陈女士消失了，数字齐阳走到程墨身边，轻轻碰触他的手臂。这个接触感觉如此真实，带着温度和重量。
程墨看向好友的数字化身，看向他尊敬的教授，看向这个他们共同创造的无限可能的世界。然后，他看向自己半透明的双手，他感觉既属于这里，又属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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