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泥泞挣扎,初种蕴机

那一缕淡金色的气息,如同严冬冻土下最细微的一线暖流,在林曦指尖冰冷的麻木与针刺般的痛楚中悄然蔓延。

它极微弱。

微弱到如果林曦此刻还有一丝多余的感知力,只会把它当作是濒死幻觉,或是体内最后一丝热流的回光返照。

它直接穿透了表层皮肤的冻伤、被磨破渗血的裂口,避开了那些盘踞肆虐的墨绿色冰毒锋芒,如同最机敏、最柔韧的触须,深深地刺入了皮下的经络血肉。

没有惊心动魄的暖流爆发,没有洗经伐髓的剧烈改变。

只有一丝微弱得近乎虚幻的……温意。

像是久冻的荒野上,一片最单薄、沾着雾气的蛛网拂过赤裸肌肤,带来的那瞬间几乎可以被忽略的轻柔触碰。冰毒带来的刺骨锥痛和内脏被冰封的沉重钝感并没有立刻消失,但在这丝极淡极淡的温热气息的“抚慰”下,那冻结灵魂的极限痛苦……似乎……被稍稍“撑开”了一隙!

如同压得人窒息的、灌满冰水的厚重棉被,被一根纤细的针尖扎破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孔。

压力还在,冰寒依旧,但至少……能透一口气了!

而紧随着这点微弱温热同时传递来的,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知。

仿佛那粒被深埋进冰冷灰土里的“黄芽灵谷”种子,它最初始、最原始的生命脉搏,正隔着两层空间(现实泥土和空间灵田)的无形屏障,以一种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方式,与她濒死的身体和灵魂……建立起了某种同源的、难以言喻的链接!

不是治愈,不是强化。

而是一种……如同母树扎根大地、根系汲取养分时,无声反馈给大地以微弱滋养的循环!一种最微末的“生”对“死”的、来自生命本源的抵抗!一种在绝望废墟上诞生的,比尘埃还要渺小的“可能性”!

“呃……”

林曦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破旧风箱抽气般的声音。濒临崩溃的意识,因为这微小缝隙的喘息,终于暂时稳在了悬崖边缘。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的头颅,缓缓垂落下去,额头几乎抵在了冰冷泥泞、混合着污血和冰碴的地面上。疲惫和虚弱如同沉重的铅块将她向下拖拽,但体内那一点微弱却坚韧的“温意种子”,正死死拉着她,让她未曾彻底沉沦。

【空间提示:黄芽灵谷种子成功融入专属灵田环境。基础萌芽状态激活。空间微弱生机活性稳定宿主生命体征。身体评估更新:濒死状态缓解进入深度昏迷警戒线。冰毒压制状态略微强化(剩余压制时间预估延长:约1个时辰)。伤势修复进程进入深度停滞状态。请宿主在生命体征允许后立即着手进行基本生存恢复与毒素清除。】

系统的提示依旧冰冷,但“生命体征允许”、“剩余压制时间预估延长”这几个词,无疑给绝境投下了一线极其微弱的曙光。

然而,代价与危机并未远去。

墨绿色的冰毒如同潜伏在骨髓深处的毒蛇,只是被那灵谷萌芽逸散出的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暂时麻痹了毒牙。一旦压制失效,反扑将更加酷烈!内脏被强行“焊接”的脆弱创口,经历刚才剧烈挖掘的折腾和冰毒的冲击,边缘已经有细微的崩裂感。更严重的是,她的身体本源在那支“毒药”的透支和掠夺后,如同一口被抽干后又硬灌入泥水的枯井,岌岌可危。

昏迷是身体的自我保护,也可能是死亡的序曲。

柴房外的风雪愈发狂暴,如同发了疯的野兽在咆哮。寒风卷着雪粒子,呼呼地从破门大洞和千疮百孔的墙壁缝隙中灌进来,无情地抽打着蜷缩在角落墙壁与灵田边缘蜷缩的林曦。体温在冰寒中一点点流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流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只是一个更深的寒夜。林曦在浑浑噩噩中被一种极其强烈的刺痛惊醒。

那痛来自胸口!

之前被强行接驳归位的断骨处,传来针扎般的锐痛,伴随着冰毒试图冲破压制卷土重来的阵阵阴寒。她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昏黄的灯笼光晕已经黯淡,微弱的火苗在破旧纸罩里挣扎摇曳,映照着柴房泥地上惨淡的光圈。光线所及处,门口那片被她疯狂翻动、企图掩盖埋尸痕迹的混乱地面边缘,靠近墙角的一处新翻土块旁,赫然残留着几个模糊的、沾着湿雪的脚印轮廓!是刚才那两个恶仆留下的!

翠柳和林平虽然吓破了胆落荒而逃,但他们一定记住了这恐怖的景象和混乱的现场!尤其是翠柳,那是林月如的心腹!她必定会添油加醋地回去禀报!昏迷期间没能处理的足迹,成了此刻最大的破绽!

冰冷的危机感让她暂时压住了肉体的剧痛。必须在天亮前,在更多人上山查看前,处理掉这些痕迹!

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冰毒依旧蛰伏在四肢百骸蠢蠢欲动。空间那点微弱的生机仅够维持她意识清醒的最低限,给她一点勉强动手的力气。那把沾满污秽的锄头还斜插在不远处的泥地里。

林曦再次看向地面,尤其是那几个残留的模糊脚印。风雪虽然还在刮,但势头似乎比最猛烈时稍弱了一丝,屋内地面积攒的新雪也薄了一些。若是任由风吹雪盖,或许能掩埋一部分痕迹,但绝无可能将她和陈三挣扎搏斗、埋尸挖掘以及后面破坏现场的所有痕迹完全抹平。

“必须…处理干净…”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语,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那把锄头上。或许……主动扰乱?

她挣扎着,忍着骨骼摩擦和内脏钝痛,再次向那把锄头爬去。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粗重急促的喘息,额角冷汗涔涔。短短两米的距离,爬得如同蜗牛。

粗糙冰凉的锄柄再次被冻得开裂的手掌握住。

冰冷的触感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反而让林曦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丝。

【当前作业目标:灵田范围外扰动区域。建议宿主引导空间绑定工具进行‘规则痕迹清理’作业。】

空间那冰冷生硬的提示音再次响起,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指导”意味?

林曦的心跳漏了一拍!空间还有这种功能?规则痕迹清理?这是什么意思?

她尝试集中意念去感受手中锄头与空间的联系。这次的感觉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线。当她的精神触碰到空间内那把锄头虚影时,一种极其模糊的“覆盖”、“涂抹”、“同化”……的意图波动,隐隐传来。

覆盖?涂抹?

林曦目光灼灼地看向地上那几点还残留着鞋底形状的湿雪印迹。她咬着牙,双手握着锄柄,将锄头尖对准了距离最近的一个脚印轮廓的边缘!

挥动!依旧是极其沉重的、勉强才能带起来的幅度!

嗤——

锄尖没有挖掘,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拖动”的意念,覆盖着铲过那片带着脚印湿痕的土地边缘!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锄尖覆盖过的位置,一层极淡、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灰色光晕,如同水汽氤氲般从锄尖弥漫开来,覆盖了那清晰的鞋底纹路边缘!那被灰光覆盖的鞋底边缘泥土,在光晕流转间,竟奇异地失去了原有的凹陷形状,与旁边没有被翻动过、但同样覆盖着薄雪的“旧土”,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了某种视觉上的“和谐”?

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抹除了部分细节,强行赋予了这片区域更“老旧”的质感和色泽!虽然仔细看依然能分辨出痕迹,但在昏暗的光线和风雪残留的飘雪干扰下,这种痕迹变得极其模糊、破碎,更像是被野兽不经意间踏过,又或者自然沉降的凌乱泥土块边缘!

林曦心头剧震!有效!

她强忍着激动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开始如法炮制。她没有去铲除整个脚印(那动静太大也更容易留下新的挖掘痕迹),而是用一种极其精细的、如同工匠修复古物般的手法,驱动着那把沉重的锄头,依靠着空间赋予它那微不足道的“规则扰动”力量,如同蘸着无形的油彩,沿着每一个脚印残留的边缘进行细致“涂抹覆盖”!

每一次“涂抹”,都会抽走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冰毒在经络里的跳动也越发明显。但她没有停手。

呼…嗤…呼…

低沉的风声里,混合着锄头在冻硬泥地上拖动的细碎摩擦声。灰蒙蒙的微光在锄尖与泥土接触点极其微弱地闪烁、流淌。

时间在无声无息地流逝。

当天际终于透出一线极淡极淡的灰白色鱼肚白,象征着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即将过去时,柴房门口那片狼藉的地面,在昏暗的天光下显现出惊人的变化。

所有属于林曦和陈三搏斗撕扯的痕迹、属于埋尸时新翻泥土的边界、特别是后来残留的翠柳和林平的脚印……它们的边缘都变得极其模糊、破碎!泥土的颜色、新旧程度的差异被最大程度地弱化!整个门口一片杂乱无序的泥土地带,被翻动、被踩踏、甚至还混杂着冰坨、草梗、木屑,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统一感”——那就是一处被风雪摧毁的老旧柴房,在无人照料下自然坍塌、地面翻动的景象!

就像是被遗忘在世界角落数十年后才会有的破败模样!

那把沾满污渍、此刻锄刃处也蒙上一层陈旧灰暗色泽的锄头,被林曦丢在了翻动区角落一堆冻硬的杂草碎屑里,像是被废弃了百年的旧农具,半掩着。

风雪在接近黎明时分开始减弱,但寒意更加彻骨入髓。

做完这一切,林曦几乎彻底瘫软在墙角冰寒的地面上。体内那微弱的、来自灵谷萌芽的温意,在巨大消耗下几乎衰竭。冰毒的反噬蠢蠢欲动,四肢百骸一片冰麻。她蜷缩着身体,如同被遗忘在荒原上的破损布偶,仅靠着最后一点顽强意志抵抗着意识的下沉。

【空间提示:‘规则痕迹清理’初级应用完成。宿主精神力消耗过量。空间绑定工具‘普通锄头’微弱磨损(覆盖了宿命旧痕)。请尽快进行基础恢复并着手处理宿主体内致命毒素。】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林曦无力去回应,也无力去空间中查看那粒种子在微弱生机下是否有了新的变化。冰冷、黑暗和深深的疲惫,如同不可抗拒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她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

她昏死了过去。

当清晨第一缕勉强透过厚重云层的惨白天光,艰难地爬上祖屋半山腰时,柴房门口的那片诡异狼藉,在微弱晨光中显得更加破败而“自然”。

而在距离柴房不远处的山坡小路上,一群打着哈欠、扛着简陋挖掘工具的粗壮身影,正骂骂咧咧、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雪走来。为首的是林家外宅的一个低级管事林福,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睡眼惺忪、明显带着不情愿的苦力小厮。

“妈的,真晦气!这么大风雪天的,一大早就要来处理这废人的后事!”一个小厮低声抱怨,冻得直跺脚。

“少废话!大小姐那边等着回话呢!”林福紧了紧领口,没好气地催促,“动作都麻利点!昨晚翠柳那丫头吓破了胆跑回来乱叫,说柴房那废人成了厉鬼!呸!肯定是陈三那狗东西躲懒不知跑哪去了,没办好事还闹出幺蛾子!今天咱们去了,直接把人抬出来埋干净!省得再惊扰府里的贵人!”

“福管事说得是!管她是废人是鬼,赶紧埋了了事!”另一个小厮也赶紧应和。雪深过膝,一行人艰难跋涉,终于再次靠近了那扇早已是门户大开的柴房。

当林福提着一盏比昨晚翠柳那盏稍微亮堂些的防风灯笼,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将光线投入柴房大门时——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极度破败荒凉、但又诡异的“井然有序”的废墟景象。

破碎的门板无力地歪在墙角。里面门口一大片土地,到处是被翻动过的痕迹,冻土块、冰溜子、散乱的草梗和破木头屑混杂着,层层叠叠。风雪灌进去,又吹出来,在门内堆积了一些新雪,覆盖了部分痕迹。

墙角那个蜷缩的黑影依旧一动不动。甚至比昨晚翠柳看到的更加“自然”——就像是……一具在柴堆里冻僵饿死很久、被老鼠虫子啃噬过的流浪汉的尸体。

地面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搏斗痕迹,没有血(被新雪和冰冻结覆盖),更没有翠柳那惊恐描述下的恐怖景象。只有那把锈迹斑斑、沾满陈旧泥土的半截破锄头扔在角落烂草堆里,无声诉说着这个地方早已被彻底遗忘。

“哼!我就知道!”林福胆气壮了几分,举着灯笼往里走了一步,目光在墙角那“尸体”上扫过,带着赤裸裸的厌恶,“瞧瞧!这鬼地方!活该她死在这!成了鬼都得是饿死鬼穷鬼!”他嫌恶地踢开脚边一块结冰的冻土疙瘩,扭头对手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找块破席子随便一卷,抬到后山野狗坑旁边埋了!动作快点!这晦气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两个小厮虽然也有些发怵,但碍于管事命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林曦的身体被冻得硬邦邦,加上污浊,他们根本不愿意细看,更不愿触碰。一个去翻找旁边破草席,另一个直接用脚试探着踢了踢她的腿。

林曦毫无反应,身体僵硬冰冷如同真正的尸体。她脸上的污血冰渣被新落的薄雪覆盖了一层,只露出一点僵硬的下巴。

“死了!死得透透的了!”那小厮收回脚,语气笃定里带着一丝解脱,“快!找块席子!”

就在他们准备将林曦当作死尸卷起抬走的关键时刻——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半山腰下方传来!紧接着是几声隐约的惊叫和山石滚落的哗啦声!

柴房里的几个人同时惊得一跳!

“妈的!怎么回事?”林福惊疑不定地冲到门口,探头往山下看。

“福管事!不好了!雪太大压垮了一段山石!路…路堵了!好像是三房西苑那边小厨房运水的小道塌了!砸到人了!”山下一阵混乱的喊叫声传来。

林福的脸色瞬间变了。三房西苑,那可是林家一位颇受重视的二品炼丹师供奉的后厨杂院所在!那边出事牵扯不小!处理林曦这废人的尸体只是小事,那边的事弄不好要吃挂落!

“快!快下去看看!”林福几乎瞬间就做出了选择,急吼吼地一挥手,连滚带爬地就冲下了坡。

那几个小厮也如蒙大赦,丢下草席,紧跟着林福就慌慌张张往山下冲去。处理“尸体”哪有主家内院事故重要?更何况这柴房阴森森的……

转眼间,风雪飘摇的柴房门口,再次只剩下墙角那具被误认为冻僵死尸的残躯,以及门外被踩得更加狼藉混乱的雪地和那一行行急促离去的脚印。那些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风雪覆盖、掩盖。

刺骨的寒风灌入,吹拂过林曦脸上新落的一层薄雪。

墙角,她那深埋污雪下的、因冰毒侵蚀和被踢踹而破裂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微微翕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汽。那是来自空间内,那粒依靠微弱生机汲取着灵气与规则之力,顽强扎下第一缕微末根须的黄芽灵谷种子,传递到她破碎身体里最后一丝维系生机的……生命呼吸。

昏天黑地的混沌中,那一线微弱的温意,如同风中残烛,依旧固执地跳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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