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人们！我的天！我的老天爷！我…我好像…穿越了？！”
苏桃那声破了音的尖叫，像颗石子砸入静的湖面，在山谷里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也把凌尘从咸鱼的安逸状态里硬生生震了出来。
他拎着那个云纹玉壶，站在湖这边，看着对岸那个灰头土脸、举着自拍杆、眼睛瞪得比湖里的吐珠蚌还圆的女孩，以及她那个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只觉得一股久违的、属于城市社畜的烦躁感混合着强烈的“领地入侵”警报，瞬间冲上脑门。
偷鱼的？不像，装备太专业。
搞地质勘探的？这地方鸟不拉屎。
搞直播的？对！就是搞直播的！还是户外探险那种！
凌尘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名词，最终锁定在“麻烦”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上。他最烦这种咋咋呼呼、举着镜头到处怼的人。他的咸鱼圣地，他的三亩仙塘，他的清净日子！
几乎是本能反应，凌尘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一步，把自己藏进湖边那棵老柳树的浓密阴影里。社恐的雷达嗡嗡作响——远离镜头，远离陌生人，远离一切打破平静的喧嚣！
然而，他忘了手里还拎着东西。
就在他身体微动，重心后移的刹那，拎着云纹玉壶的手腕也跟着一晃。壶口微微倾斜，一滴凝聚在壶嘴边缘、还没来得及完全落下的晶莹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趴在他脚边晒背的金纹玄龟——阿龟那光滑微凉的背甲中央。
那滴看似普通的“水”，实则蕴含稀释却纯净的灵气。
一直老神在在、眯着眼享受日光浴的阿龟，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清凉灵气的“天降甘霖”惊得浑身一个激灵！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精纯能量的敏感反应。它那颗缩在壳里的、慢吞吞的脑袋，“嗖”地一下探了出来，绿豆般的小眼睛瞪得溜圆，带着一丝茫然和被打扰的不爽，警惕地左右扫视。
谁？谁偷袭本龟？！
阿龟的目光首先锁定了离它最近的“嫌疑人”——它那正拎着“凶器”、表情同样有点懵的主人凌尘。一人一龟，大眼瞪小眼，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凌尘：“……”
阿龟：“……”（眼神控诉：铲屎的，你干嘛？）
就在这主宠俩无声对峙的零点几秒内，对岸的苏桃，已经从最初的极度震惊中稍微回过了那么一点点神。
她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震得她手指都在发麻。但职业本能和直播间里那瞬间爆炸的、如同海啸般刷过的弹幕，强行拉回了她一丝理智。
【卧槽槽槽槽！刚才那是什么？！湖！会发光的湖！】
【鱼！会拖彩虹尾巴的鱼！！！主播你特么是不是开全息投影了？！！】
【穿越！绝对是穿越！主播快看弹幕！坐标！我们要坐标！】
【神仙鱼塘？！对面是不是有个小哥哥？镜头拉近啊！糊了！】
【打赏！火箭刷起来！让主播清醒点！别傻趴着了！镜头对准鱼！对准那个小哥哥！】
【桃子！桃子你还活着吗？回个话！刚才那鱼是真的吗？！】
满屏的惊叹号、问号和礼物特效几乎淹没了直播画面。苏桃被手机屏幕那疯狂闪烁的光芒刺得眯了眯眼，巨大的流量冲击让她脑子更晕了。
“活…活着！家人们！我活着！”苏桃的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挣扎着从草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草屑泥土，双手死死抓住自拍杆，努力稳住颤抖的镜头，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拔得更高、更尖，“坐标…坐标我现在真不知道！我迷路了！钻了快一天林子！完全不知道钻到哪个山旮旯了！但是！但是！你们看到了吗？那湖！那水！清得跟玻璃似的！还有那鱼！我的妈呀！那鱼身上在冒彩虹！彩虹啊！不是特效！我发誓！绝对没有开任何特效！我苏桃要是开了一丁点特效，直播倒立洗头！”
她语无伦次，激动得脸颊通红，一边对着镜头赌咒发誓，一边忍不住又把镜头对准了那片美得不真实的湖泊。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湖水清澈见底，水底圆润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几株半透明、叶片上仿佛镶嵌着细碎星光的水草轻轻摇曳。而鱼群……
那条通体银白、脊背流转淡金的“玉骨银龙”似乎被苏桃的尖叫惊动，优雅地一摆尾，修长流线型的身体划出一道优美的银色轨迹，阳光透过水面，在它身上折射出令人炫目的水银般光泽。旁边一群“流光锦鲤”受到同伴动作的扰动，也加速游动起来，刹那间，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绚丽光带如同被搅动的彩色绸缎，在碧绿的湖水中肆意铺展、交织、变幻，将那片水域渲染得如同打翻了仙界的调色盘！
“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彩虹！活的彩虹！”苏桃激动得原地蹦了一下，镜头疯狂晃动，恨不得直接怼到湖里去。
这梦幻到极致的一幕，再次点燃了直播间的核爆。弹幕已经不是刷屏，而是彻底卡成了马赛克，只有无数礼物火箭、飞机、跑车带着震耳欲聋的音效，在屏幕上炸开一朵朵虚拟的烟花。
【已录屏！这绝对是本世纪最大的户外发现！】
【主播快问问对面那小哥哥！这鱼卖不卖！我出十万买一条！】
【十万？楼上做梦！这品相，这奇幻效果，百万起步！】
【坐标！重金求坐标！】
【小哥哥好帅！虽然镜头糊，但气质绝了！像隐居的仙人！】
【桃子！上去搭讪！问问这是哪里！鱼卖不卖！菜卖不卖！空气卖不卖！】
苏桃被弹幕和礼物冲得热血上头，巨大的流量和这颠覆认知的发现让她暂时压下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终于把镜头和视线，一起投向了湖对岸那个一直被她忽略的、拎着个旧水壶的男人。
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具体五官，但身形挺拔，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休闲裤，站在树荫下，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与这喧嚣格格不入的、奇异的宁静感。他脚边……好像还趴着一只乌龟？
“那…那位…先生？”苏桃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尖叫鸡，带着十二万分的恭敬和好奇，隔着几十米的湖面喊道，“您…您好！请问…请问这里是哪里啊？这湖…这鱼…是您养的吗？太…太不可思议了！”
她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凌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麻烦。大麻烦。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女孩镜头对着的方向——正是他宝贝鱼塘里最显眼的那群流光锦鲤！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那小小的手机屏幕后面，有多少双眼睛正贪婪地盯着他的鱼！那些弹幕里喊价的“十万”、“百万”，像苍蝇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卖鱼？开什么玩笑！那是他爹妈留下的仙界土特产！是他未来清蒸红烧水煮鱼片的储备粮！更重要的是，这地方是他的！他的咸鱼快乐老家！他一点也不想被曝光，被围观，被无数陌生人用镜头怼着！
社恐的警报瞬间飙升至红色！凌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走！立刻！马上！
“私人地方。”凌尘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许久没跟陌生人说话而显得有些平淡生硬，但清晰地穿过湖面，传到苏桃耳中，“不开放，不参观，不卖鱼。请离开。”
语气直接，毫无转圜余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苏桃举着自拍杆的手僵了一下。对方冷淡的态度像一盆冷水，稍微浇熄了一点她因发现奇观而沸腾的热血。但她看了看直播间里依旧疯狂刷屏的弹幕和礼物，又看了看眼前这片美得让她挪不开眼的仙境，巨大的职业驱动力和不甘心瞬间占了上风。
“啊？私…私人地方？”苏桃努力挤出最甜美无害的笑容，声音放得更软更恳切，“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是户外主播苏桃，我在山里迷路了，钻了好久林子才…才不小心到了您这里！我保证没有任何恶意！就是…就是觉得这里太美了！这湖，这鱼，简直像仙境一样！我直播间里的观众朋友们也都看呆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就让我在边上待一小会儿，拍一拍这湖光山色？我保证离您的房子和菜地远远的！绝对不打扰您！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地沿着湖边，朝着凌尘的方向挪动了几步，试图拉近距离，让镜头能把对面那个气质独特的小哥哥拍得更清楚一点。
【对对对！桃子加油！靠近点！】
【小哥哥声音好好听！就是有点冷…】
【拍他拍他！还有那只乌龟！】
【仙境主人！绝对是隐世高人！】
凌尘看着那个女孩非但没走，反而举着摄像头朝自己这边靠近，甚至还试图讨价还价，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他的清净！他的咸鱼生活！要被这个举着自拍杆的“入侵者”彻底打破了！
更让他血压飙升的是，随着苏桃的靠近和她镜头的聚焦，湖里那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流光锦鲤，似乎也被这岸边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几条最活跃、色彩最绚烂的大鱼，竟然摆动着尾巴，优哉游哉地朝着苏桃所在的那片靠近岸边的浅水区游了过来！它们身上的七彩光带在清澈的浅水中更加清晰夺目，简直像故意在镜头前炫耀！
其中一条体型格外肥硕、通体赤红为主、夹杂着金色光晕的锦鲤，像是这片水域的“显眼包”，它游到最前面，距离苏桃的脚边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然后，它做了一个让凌尘眼皮狂跳的动作——它似乎对岸边水草里一只小虫产生了兴趣，猛地一摆尾，身体来了个漂亮的急转弯！
“哗啦！”
巨大的、闪烁着七彩光晕的鱼尾，带着晶莹的水花，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拍击在水面上！
这一下力道十足！
瞬间，一大蓬蕴含着浓郁灵气的、折射着彩虹光芒的湖水，如同天女散花般，朝着岸边正努力调整拍摄角度的苏桃，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啊——！”
苏桃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梦幻色彩的“仙鱼泼水”浇了个透心凉！
冰凉的湖水顺着她的栗色卷发往下淌，糊了她一脸。精心准备的妆容？不存在的。冲锋衣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登山包也未能幸免。最惨的是她手里那根高举的自拍杆和顶端的手机——镜头瞬间被无数七彩的水珠覆盖、冲刷！
直播间的画面，在百万观众众目睽睽之下，猛地一黑！只剩下一片模糊晃动的、被水彻底糊住的马赛克！还有苏桃那一声被水呛到的、充满震惊和委屈的咳嗽声。
【？？？？？？】
【卧槽！鱼打人了？！】
【画面呢？我那么大一个仙境画面呢？】
【桃子被鱼攻击了？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先笑为敬！】
【仙鱼之怒？主播快跑！】
【录屏组呢！刚才那神之一尾拍到没有？！】
凌尘站在对岸，眼睁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看着那个刚才还活力四射的女孩瞬间变成了一只狼狈的落汤鸡，看着她的直播设备惨遭“仙鱼口水”糊脸攻击。
他沉默了两秒。
然后，一直紧锁的眉头，极其罕见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挑动了一下。嘴角似乎也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
嗯…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这群鱼了？
至少，它们赶人的方式，挺别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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