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浸生辰笺

夜漏三更,侯府嫡女的闺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压抑的痛呼。

那声音,尖锐而短促,仿佛一只受伤的夜莺在黑夜里发出的绝望哀鸣,在寂静的闺房中格外刺耳。

苏清棠从噩梦中惊坐而起,冷汗浸透了月白寝衣,那冰凉的触感贴在身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额前碎发黏成几缕,像被暴雨打湿的蝶翼,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凌乱而狼狈。

她右手本能地捂住左眼——那里还残留着剜去眼珠时的灼烧剧痛,仿佛有滚烫的铁钎仍在眼眶里搅动。

那股钻心的疼痛,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地抽搐。

“清棠,你可知通敌是什么罪?”

熟悉的男声从记忆深处漫上来,带着前世最后一刻的讥讽。

记忆中,她与裴明远也曾有过甜蜜的相处时光。

那时,他们漫步在花园中,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周围的丫鬟们都捂着嘴偷笑,投来羡慕的目光。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掌心的温度让她的心都醉了。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裴明远站在浸猪笼的河边,玄色官袍被风掀起一角,那风声呼呼作响,仿佛是命运的哀号。

腰间的羊脂玉佩闪着冷光,那是她亲手绣的同心结穗子。

他说“我会保你周全”时,眼底的阴鸷却比深冬的护城河更冷。

“小姐?小姐醒了?”外间传来奶娘翠枝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急促而细碎,像是鼓点一般敲在苏清棠的心上。

竹帘被掀起半幅,烛火在铜灯盏里晃出细碎的光,那光影在墙壁上摇曳,如同鬼魅的舞姿。

苏清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她望着雕花拔步床前悬着的珍珠璎珞——前世此刻,这些珠子正随着她的花轿摇晃,她捧着裴明远送的并蒂莲绣帕,满心都是及笄礼后就要定亲的欢喜。

那绣帕上的丝线细腻而柔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可如今却成了她痛苦的回忆。

可此刻床头案几上,分明摆着明日及笄要用的金步摇,那金步摇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却又让她感到无比的讽刺。

而铜镜里映出的,是十五岁少女还带着婴儿肥的脸。

“我...重生了?”她嗓音发颤,伸手摸向枕边。

那指尖的触感,轻柔而冰冷,仿佛触摸到了前世的噩梦。

前世及笄前夜,裴明远托人送来的情书就藏在锦被下。

指尖触到那叠压得方方正正的信笺时,她浑身的血都凉了——那是用洒金薛涛纸写的,字迹清俊如松,“愿以白头约,书向鸿笺”,每一笔都像刻在她骨头上。

那纸张的质地光滑而细腻,却承载着无尽的谎言和背叛。

“翠枝,你且去熬些安神汤。”苏清棠扯动嘴角,声音比平日更软,“我想独自坐会儿。”

翠枝应了声,脚步声渐远。

闺房里只剩烛芯噼啪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时间的脚步在匆匆流逝。

苏清棠抖着手拆开信,墨迹未干的“白月光”“心尖宝”刺得她眼眶发疼。

那墨香中混着的沉水香,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

前世她把这信读了十七遍,连墨香里混着的沉水香都记得分明,却没发现信末折角处那道极淡的朱砂印——和裴府暗卫腰牌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啪!”

信笺被狠狠攥成纸团。

那纸张在手中发出的褶皱声,仿佛是她心碎的声音。

苏清棠抓起妆台的银剪,刀尖抵着纸团用力一挑,碎纸片像雪片似的落了满床。

那银剪的触感冰冷而锋利,划过纸团时发出的“嘶嘶”声,像是她对前世的愤怒宣泄。

她盯着地上的狼藉,喉间泛起腥甜——前世她就是捧着这样的“真心”,把侯府绣坊的皇家绣样、父亲与边军的密信,一桩桩都掏给了裴明远。

直到抄家那日,她跪在碎玉轩的台阶上,看着母亲的金簪滚进血里,那血的颜色鲜艳而刺眼,散发着刺鼻的腥味,才明白那些“情诗”,原是索命的符咒。

“咚。”

妆匣突然发出轻响。

苏清棠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掀开压在妆匣上的素罗帕——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檀木匣上的并蒂莲暗纹还留着母亲指尖的温度。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紧张和期待。

她鬼使神差地摸向匣底夹层,指甲扣住暗扣的瞬间,手心里满是汗水,那汗水的凉意让她更加紧张。

一张泛黄的信笺飘了出来。

“棠儿亲启:若你见此信,为母已不在人世。裴家主母谢氏当年与我同习女红,曾趁我孕中体弱,在补身汤里下了慢性蛊毒...”

墨迹晕开一片,像泪渍。

苏清棠的手剧烈颤抖,信笺上的字在眼前重影。

前世裴夫人总爱拉着她的手说“明远这孩子,心里早装不下旁的人”,那双手的触感温暖而虚伪,她便真当那是长辈的慈爱,却不知母亲早察觉异状,连信都未寄出便含恨而终——后来她才知道,母亲的“暴病”,原是裴家为斩断侯府与皇室的纽带。

窗外传来更漏声,三更梆子响过。

那更漏声低沉而悠远,仿佛是历史的钟声在敲响。

苏清棠将信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前世浸猪笼时的寒意。

她忽然想起前世刑场,祖母被押着从她身边经过,白发上沾着草屑,却还在朝她笑:“棠儿别怕,祖母陪你。”可此刻,她分明听见外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翠枝的木底鞋,还是...

“叩叩。”

“老夫人来了。”翠枝的声音隔着门,“说要瞧瞧小姐可歇得安稳。”

苏清棠迅速将信塞进衣襟,抬手抹了把脸。

那抹脸的动作带着决绝和坚定。

镜中少女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剑。

她理了理被角,又将碎纸片踢到妆台底下,这才轻声道:“请祖母进来。”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苏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跨进来。

老人鬓边的珍珠簪子闪着柔光,那柔光在她深邃的眼神中反射出一种神秘的光芒。

她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疼惜,可那眼神深处却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她在床沿坐下,布满老茧的手抚过苏清棠的手背,那抚摸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明日便是及笄,你父亲在边关回不来,祖母有句话...要提前和你说。”

苏清棠望着祖母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注意到老人袖口露出半枚玉牌——和母亲妆匣夹层里那封信的火漆印,竟有几分相似。

她喉间的话滚了几滚,终究只轻轻应了声“好”。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将祖孙俩的影子投在墙上。

那月光的清冷,洒在身上,让她感到一丝寒意。

苏清棠望着祖母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前世刑场上,这双手也是这样抚着她的脸,说:“是祖母没护好你。”可此刻,她分明触到掌心的信笺在发烫,像一团要烧穿宿命的火。

“明日及笄之后...”苏老夫人的声音低下来,那声音低沉而神秘,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有些路,你要走得比从前更稳。”

苏清棠垂眸应着,目光却落在妆台底下未扫净的碎纸片上。

那里有半枚“明”字,正被月光切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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