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起梨花笺

寿宴厅里的檀香被穿堂风卷得忽浓忽淡,那丝丝缕缕的香气,时而浓郁醇厚,如同醇厚的美酒扑鼻而来,时而又淡若游丝,仿佛调皮的精灵瞬间隐匿。

苏清棠放下茶盏时,青瓷与木案相碰,那清脆的轻响,如同夜空中突然划过的流星,“叮”的一声,像一根细针挑破了满室凝固的空气。

她起身时裙角掠过案几,月白绣金的牡丹纹在烛火下晃出半片冷光,那冷光如同一层薄霜,闪烁而又冰冷。

前世今日,她也是这样站在林婉儿身侧,将对方塞来的甜糕喂进口中,说什么“姐妹同心”。

“林姐姐。”她缓步走到案前,指尖虚虚点着那封摊开的信笺,声音清朗朗的像檐角风铃,在寂静的厅中清脆作响,“你我情同姐妹,为何要与裴公子合谋陷害于我?这信上所言,‘待裴大夫人被污通敌,明远哥哥便能坐实她的罪名’,可句句属实?”

林婉儿的银护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指节白得几乎透明,那苍白的颜色在周围暖黄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望着苏清棠眼底的冷光,喉结动了动,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半天才挤出半声:“清、清棠你……”话音未落,后颈的冷汗已经洇湿了鬓角的珍珠簪,那冷汗顺着肌肤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前世的苏清棠总爱攥着她的手说体己话,可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倒像是前世浸猪笼时,河底那些盯着她的青石板,冷得能把人骨头冻碎。

苏清棠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和悔恨,她恨自己前世的愚蠢,竟然被林婉儿的谎言所蒙蔽。

“三皇兄。”

三皇子萧晟的茶盏停在唇边。

他原本倚着软枕,此时却坐直了身子,广袖垂落时带起一阵风,将信笺吹得簌簌作响,那声音仿佛是信笺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他伸手接过信,指节抵着下颌细读,眉峰渐渐拧成结:“此信言辞恳切,意图引导陛下怀疑侯府勾结权臣。”他抬眼时目光如刃,扫过裴明远青白的脸,“裴大人对此有何解释?”

裴明远的茶盏碎片还在脚边,他猛地站起来,锦靴碾过瓷片发出细碎的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厅中格外刺耳,仿佛是他内心慌乱的写照。

“这是伪造!定是有人……”

“裴公子说伪造?”苏清棠突然轻笑一声,指尖抚过信笺边缘的朱砂印,那朱砂印红得夺目,如同燃烧的火焰。

“林姐姐的簪花小楷,京城贵女中独一份——去年上元灯节,姐姐替我抄的《女戒》,还在我妆匣里收着。”她偏头看向林婉儿,“姐姐可要认认?”

林婉儿的指甲缝里渗出血珠,滴在绣着并蒂莲的裙上,晕开两朵暗红的花,那血花在鲜艳的裙上格外触目惊心。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絮,只听见裴明远的声音在头顶炸开:“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苏清棠的声音陡然冷下来,“若非真有其事,林姐姐怎会如此惊惶?”她抬手指向林婉儿发颤的肩头,“姐姐方才袖中锦囊跌落时,手都在抖——难不成是被鬼吓的?”

厅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户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梳着精致的发髻,身着淡粉的长裙,她捏着帕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和兴奋,小声道:“我前日还见林姑娘去裴府送蜜饯……”“可不是?”吏部周大人的庶女,眉眼间带着几分狡黠,接话道,“上月诗会,裴公子替林姑娘捡帕子,那眼神……”周围的宾客们有的皱着眉头,有的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惊讶和疑惑的表情,烛火在众人的表情映衬下,光影闪烁不定。

林婉儿的耳尖红得要滴血,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毡上。

她的珠钗撞在案角,一颗东珠骨碌碌滚到苏清棠脚边,那东珠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

“清棠,我、我是被逼的……”她抓着苏清棠的裙角,泪水把妆都冲花了,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成一道道痕迹,模样显得狼狈不堪。

“裴夫人说,若我不帮明远哥哥,就把我和表兄私会的事捅出去……我娘身体不好,我不敢……”

苏清棠垂眸望着她,前世林婉儿也是这样跪在刑场,哭着说“清棠你信我,我是被裴家逼的”。

那时她还傻,信了这谎话,直到自己被剜眼前,才看见林婉儿躲在人群里,手里攥着裴明远送的珊瑚镯子。

苏清棠心中的愤怒如同熊熊烈火,再次被点燃。

“姐姐可知,你所谓的‘被逼’,险些要了我满门性命?”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开林婉儿粘在脸上的湿发,那湿发带着丝丝凉意。

“前世你说这话时,我信了;今生……”她直起身子,袖中帕子擦过被林婉儿抓皱的裙角,“愿你铭记,背叛的代价。”

厅中落针可闻。

萧晟将信笺叠好收入袖中,目光在苏清棠脸上停留片刻:“此事确需上报父皇。”他起身时玄色蟒纹披风扫过案几,那披风飘动时带起一阵微风,吹过众人的脸庞。

“苏姑娘,随本王去偏厅说些细节。”

裴明远踉跄着要追,却被萧晟的暗卫拦住。

林婉儿还跪在地上,抓着那枚东珠哭得肝肠寸断,声音撞在红漆梁柱上,碎成一片呜咽,那呜咽声在空旷的厅中回荡,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苏清棠跟着萧晟往外走,经过廊下时,瞥见翠枝缩在朱漆柱后,指尖攥着块染了茶渍的帕子——那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她脚步微顿,又若无其事地跟上。

月上柳梢头时,萧晟的马车驶出侯府。

苏清棠站在檐下,望着车辙碾过满地梨花瓣,那洁白的梨花瓣被车轮碾碎,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忽然听见身后翠枝的声音:“姑娘,方才门房说……裴府的暗卫,往城西老巷去了。”

她望着渐远的车影,嘴角勾起半分冷笑。

该来的,总要来的;该算的账,也总要有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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