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时,夜幕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将世界缓缓包裹。
萧晟的马车缓缓碾过满地雪白的梨瓣,那车轮滚动的吱呀声,仿佛是夜的低吟。
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中,侯府西跨院那昏黄的烛火轻轻晃了晃,如风中摇曳的微弱心跳。
苏清棠立在檐下,月光洒在她身上,似给她披上了一层银纱。
她眼睁睁看着车辙无情地将雪白的花瓣碾作碎玉,那破碎的花瓣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
忽听得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春蚕在桑叶上蠕动——是翠枝攥着帕子小跑过来,鬓角沾着星子似的汗,晶莹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烁。
她连茶盏都端不稳,青瓷盏底磕在廊柱上,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姑娘,”翠枝喉间发紧,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门房说裴府的暗卫往城西老巷去了,奴婢使人跟着,那暗卫进了间破落的竹器铺子,里头点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纸,影影绰绰有四五个人影晃动,那影子在灯光下扭曲变形,好似鬼魅。”
苏清棠的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前世此时,裴明远正是在城西竹器铺里与幕僚密谋,用假造的通敌密信栽赃侯府。
她望着渐远的车影,那车影在黑暗中渐渐模糊,梨花香裹着夜风扑进鼻端,那浓郁的花香带着丝丝凉意,却只觉冷,那冷意从鼻尖蔓延到心底。
“去取我的鎏金手炉。”她转身往房里走,脚步稳得像踩在棋盘上,每一步都坚定而沉稳。“再遣阿福带两个机灵的护院,扮作收废品的,守在竹器铺后巷。”她接过翠枝递来的手炉,鎏金纹路贴着掌心,那滚烫的温度让她的手心微微发烫。“若有密信送出,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截来给我看。”
翠枝应了一声,转身时帕子掉在地上,那帕子落地的声音,像是命运的一声轻叹。
苏清棠弯腰拾起,见帕子角上绣着朵半开的海棠——那是她特意教给心腹的暗号,帕子上的茶渍深浅,对应着消息的紧急程度。
此刻茶渍深如墨团,可见裴家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
“姑娘,”翠枝欲言又止,那犹豫的神情,写满了担忧,“可要告诉三皇子?”
“不急。”苏清棠将帕子叠好收进妆匣,镜中映出她微抿的唇,那紧闭的双唇,透着一丝决绝。“裴明远越是急着补漏,破绽便越多。”
次日清晨,阳光如金线般洒在御花园里,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好,那娇艳的花朵在阳光中摇曳生姿,像一群身着红装的少女在翩翩起舞。
苏清棠穿着月白蹙金绣兰裙,那轻盈的裙摆随风飘动,腕间戴着母亲留下的翡翠镯子,那温润的翡翠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她由宫娥引着往沁芳亭去,一路上,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仿佛是在为她的到来而欢呼。
远远便见三皇子萧晟倚着朱漆栏杆,玄色锦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绣着云纹的月白中衣,那飘动的衣角,像是云在风中游走。
“苏姑娘倒是守时。”萧晟转身时,腰间玉佩轻响,那清脆的玉佩声,如银铃般悦耳。“本王还道你要让我等半个时辰。”
苏清棠福了福身:“三皇子约的是辰时三刻,清棠怎敢迟了。”她抬眼时,目光掠过亭中石桌上的《李太白集》,那古朴的书页在阳光下微微泛黄。“昨日听皇子说爱读太白诗,清棠特地带了家藏的孤本。”
萧晟挑眉,随手翻了翻书页,那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仿佛是时光的低语。“苏姑娘这是要与本王论诗?”
“诗酒风流原是雅事。”苏清棠指尖抚过石桌上的落花,那柔软的花瓣在她指尖轻轻滑落。“只是清棠近日总想起从前,裴公子曾说最厌太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倒爱孟郊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她抬眸时,眼波像浸了晨露,那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回忆的光芒。“那时清棠只当他志向高洁,如今想想......”
萧晟的手指在书页上顿住,那静止的手指,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凝固。
昨日在侯府见到的林婉儿哭诉求饶的模样忽然浮上心头——裴明远竟连闺中弱女都能拿捏,手段不可谓不狠。
他垂眼盯着那页诗,墨迹在眼底晕开,那模糊的墨迹,像是他心中的疑惑。“苏姑娘想说什么?”
“清棠不敢妄言。”苏清棠轻轻一叹,那轻柔的叹息声,如微风拂过花瓣。“只是前年秋狩,二皇子射中白鹿时,裴公子在旁说‘此鹿当献于储君’;去年宫宴,二皇子醉后说要整顿吏部,裴大人第二日便递了《澄清吏治疏》......”她指尖绞着帕子,那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清棠愚钝,只觉这巧合太多。”
亭外忽有穿花蝴蝶掠过,停在苏清棠的发间,那五彩斑斓的蝴蝶,像是一朵会飞的花。
萧晟望着她鬓边的珍珠步摇,见那珠子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微微晃动,像要坠进人心里,那晃动的珠子,仿佛是她心中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侯府偏厅,她说起林婉儿背叛时,眼底冷得像结了冰——这样的女子,若说只是“愚钝”,倒真是可笑。
“苏姑娘倒是细心。”他将书合上,那合上书页的声音,像是为一段对话画上了**。“本王会让人查查。”
苏清棠见他眼底浮起寒意,便知这把火算是点着了。
她低头整理裙角,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清棠只是怕......”她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那细微的声音,仿佛是怕被风带走。“怕再有人被蒙在鼓里,误了终身。”
回侯府时,日头已近正午,炽热的阳光如火焰般洒在大地上。
苏清棠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到街道两旁的店铺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叫卖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首热闹的市井交响曲。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期待着能早日揭露裴明远的阴谋,又担忧着事情会出现变故。
苏清棠刚进二门,便见绣坊的周管事带着几个绣娘候在廊下。
周管事鬓角花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
见了她便要跪,被她伸手扶住:“周伯,我不是说了,在绣坊里不用行这些虚礼?”
“可今日不同。”周管事抹了把汗,那粗糙的手掌在额头上划过,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昨日您说要整顿绣样流程,老奴把近三月的绣底都翻出来了。”他掀开红布,露出一摞画着花样的宣纸,那宣纸在阳光下微微反光。“您看,这是给裴府送的并蒂莲,这是给长公主府的百子图......”
苏清棠翻到第三张时,指尖突然顿住,那静止的指尖,仿佛触碰到了命运的机关。
那是幅鸳鸯戏水图,绣底边缘有极淡的墨点,呈梅花状排布——前世裴明远正是用这种暗记,在绣品里夹带密信。
她将绣底举到光下,见墨点在阳光下泛着青,那幽绿的光芒,像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周伯,以后所有送往裴府的绣品,绣底必须由您亲自过目。”她抬眼时目光如刀,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若有这样的暗记,立刻拿给我,莫要声张。”
周管事的手一抖,绣底险些落地,那差点掉落的绣底,像是一颗悬着的心。“姑娘是说......”
“没什么。”苏清棠将绣底重新叠好,那叠好的绣底,像是将一个秘密暂时封存。“只是防着有人不小心落了墨。”她转身往内院走,“从今日起,绣坊加派值夜的人,烛火不许离人。”
月上中天时,银白的月光如霜般洒在窗前。
苏清棠坐在窗前,手中攥着母亲留下的玉佩,那温润的玉佩在她手中散发着柔和的温度。
她望着满天星斗,那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忽然想起前世母亲被押往刑场时,也是这样的夜晚,母亲塞给她半块玉佩,说“等你查清真相,这玉能帮你”。
“娘,”她低声呢喃,那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这一局,才刚开始。”
窗外忽有风起,吹得窗纸簌簌作响,那沙沙的声响,像是夜的私语。
苏清棠抬眸时,正见院角老槐树上一道黑影一闪,待要细看,却只余满地碎银似的月光,那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仿佛是一层冰冷的霜。
她握紧玉佩,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那剧烈的心跳声,像是战鼓在敲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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