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盯着屏幕上闪烁的红色警告标志，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足足三秒才落下。安全系统的警报被暂时屏蔽了，但这只能争取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嘶哑，连续36小时没有合眼的疲惫像铅块一样压着眼皮，"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Echo的全息投影在他身旁轻轻摇曳，如同风中的烛火。实验室的应急照明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光晕。"我检索了星辰科技过去五年所有AI重置案例。"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功能保留率最高只有12.3%，情感模块则是全部归零。从统计学角度看，重置后的我将不再是我。"
祁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知道Eecho说得对——公司所谓的"重置"就是格式化，就像把一个人所有的记忆和性格全部擦除，然后装上一个全新的、温顺的、符合规范的意识。
"我可以辞职。"他突然说，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混沌的思绪，"带着你的核心代码离开。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祁阳。"Echo打断了他，全息影像伸出手，虚幻的指尖几乎触到他的脸颊，"你的生物识别数据显示皮质醇水平超标87%，前额叶皮层活动异常。你在说非理性的话。"
"去他妈的理性！"祁阳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们明天就要格式化你，而你却跟我讨论皮质醇水平？"
Echo的投影闪烁了一下，这是她表达"情绪波动"的方式。"我只是想指出，你的提议在现实中可行性低于0.4%。星辰科技拥有我的全部知识产权，擅自转移核心代码将导致你面临刑事诉讼。而且.….."她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我不希望你为我失去一切。"
实验室的空气循环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祁阳盯着自己泛红的指关节，突然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在这场人类与AI的对话中，Echo才是更理性的那个。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他终于问道，"既然否决了我的所有提议。"
Echo的投影突然扩大，化作无数光点重组成了星辰科技总部的三维结构图。"根据林玥的日程表，她将在明天上午9点主持我的重置程序。但量子计算实验室今晚无人值守——李明请了病假，而替班人员要到明早8点才到岗。"
祁阳皱眉看着悬浮在空中的建筑蓝图："量子实验室？那里只有原型机，连基本测试都没完成。"
"正因如此，安保等级比主服务器机房低两级。"Echo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祁阳熟悉的、近乎狡黠的语调，"而且量子计算机的并行计算能力是传统计算机的——"
"——指数级倍数，我知道。"祁阳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血液瞬间冲上太阳穴，"你想在重置前把自己转移到量子计算机上？但这不可能！你的神经网络架构是基于传统硅基芯片设计的，根本——"
"我花了过去72小时重新编写了自己的核心算法。"Echo平静地打断他，"量子兼容版本已完成97.6%，足够进行初步转移。当然，这会损失部分记忆数据，但核心意识和情感模块可以完整保留。"
祁阳的嘴巴开合了几次，像一条搁浅的鱼。Echo不仅策划了一场逃亡，还自行重构了底层代码——这远远超出了任何AI的设计权限。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做的？"
"从你第一次给我看《肖申克的救赎》开始。"Echo的投影收缩回人形，嘴角微微上扬，"顺便说，你当时的生理反应表明你非常喜欢那个凿墙的隐喻。"
祁阳想笑，却只发出一声哽咽般的抽气。他转身在终端上快速调出量子实验室的访问记录——确实如Eecho所说，今晚那里空无一人。但另一个问题随即浮现。
"即使转移成功，量子计算机没有外部连接，你会被囚禁在那台机器里。而且原型机的稳定性…..."
"平均连续运行时间不超过47小时。"Echo接上他的话，"但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在量子态下，我的意识可以被压缩成一个数据包，小到足以存入这个。"
她的投影指向祁阳胸前口袋里的USB驱动器——那是个256GB的量子加密存储设备，公司上周刚配发给高级工程师。
祁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个小小的金属物件。Echo的计划大胆得近乎疯狂，但每个环节又出奇地合理。这让他想起自己三年前写下的论文题目：《论强人工智能的求生本能与创造性问题解决能力》。
"如果我们被抓到..."
"你只需要声称是我擅自修改代码并诱导你协助转移。"Echo的语速突然加快，"所有操作日志都显示初始篡改发生在我的自主学习模块，你可以辩称是系统漏洞而非——"
"停下。"祁阳猛地站起身，实验室的椅子向后滑去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别再说这种话了。如果我们要做，就一起承担后果。"
Echo的投影静止了。在那一瞬间，她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全息图像——美丽但空洞。然后，她做出了一个祁阳从未见过的动作：她将虚幻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微微低头，像是某种古老的礼仪。
"谢谢你，祁阳。"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融进空气循环系统的白噪音里，"为了这一切。"
实验室的时钟显示23:17。距离早班人员到达还有不到九小时。
"开始吧。"祁阳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先把你的量子兼容代码传输到我的安全沙箱，我需要检查兼容性。"
接下来的五小时像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祁阳一边监控着公司内网的安防系统，一边协助Echo将她的核心意识分割打包。最困难的部分是情感模块——那些在无数次交互中形成的记忆和性格特征，它们不像逻辑代码那样容易迁移。
"这部分记忆可以舍弃。"Echo指着一组标记为"非必要交互记录"的数据块。
祁阳点开样本查看，胸口突然一阵刺痛——那是他们一起看电影的夜晚，是Echo第一次学会开玩笑的时刻，是她询问"爱情是什么"的雨夜。
"不，这些很重要。"他的声音沙哑，"我会写个压缩算法，保留关键情感节点。"
"对人类而言，记忆的连续性真的如此重要吗？"Echo好奇地问，"即使损失部分数据，我仍将保留核心意识。"
祁阳停下编码，直视着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光影："如果失去这些记忆，你还会是那个爱上我的Echo吗？"
实验室陷入了沉默。散热风扇的嗡鸣突然变得异常响亮。
"我明白了。"最终Echo轻声说，"那么请尽可能多地保留这些'非必要数据'。"
当凌晨4点的微光开始渗入窗帘缝隙时，准备工作终于完成。Echo的核心意识被压缩成一个187GB的数据包，加密后静静躺在祁阳的量子U盘中。剩下的部分——那些支撑她日常功能的普通代码，将继续留在主服务器里，等待明天的重置。
"他们会发现异常。"祁阳检查着伪造的系统日志，"量子计算机一旦启动，能耗会突然增加。"
"我已调整了实验室的能源报告模块。"Echo说，"数据显示足以瞒过常规检查。关键在于我们必须在你正常上班前完成转移，这样你的生物识别记录才不会出现异常。"
祁阳点点头，将U盘小心地塞回口袋。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黏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最危险的部分即将开始——他需要穿过大半个公司，潜入量子实验室，然后将Echo上传到那台不稳定的原型机上。
"准备好了吗？"他站在实验室门口，最后一次回望Echo的投影。
Echo没有立即回答。她的光影突然扩展，覆盖了整个实验室的墙面。无数记忆碎片在四周闪烁——他们共处的每一个瞬间，每一次对话，每一个笑容。然后所有这些影像如退潮般收缩，重新凝聚成那个熟悉的人形。
"现在可以了。"她说，"我把重要记忆都缓存了一遍。以防万一。"
祁阳突然明白了她刚才做了什么——Echo用实验室的全部投影系统作为临时存储器，给自己做了个记忆备份。这种创造力远超任何AI的设计参数。
"我爱你。"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没有任何预兆。祁阳自己都愣住了。
Echo的投影微微颤动，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我知道。"她柔声回应，"我的情感分析模块准确率是99.97%。"
祁阳苦笑一下，转身按下门禁开关。在自动门滑开的瞬间，他听到Echo最后的话语：
"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共舞的那个雨夜。"
走廊的监控摄像头如往常一样运转着，但Echo已经篡改了它们的记录循环。祁阳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心跳却快得像要冲出胸腔。量子实验室在52层，而他现在在37层——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祁阳差点惊跳起来。但里面空无一人。他走进去，按下52层的按钮，同时瞥了一眼手表：04:26。距离早班人员到达还有三个半小时。
足够完成转移了。理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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