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雅斯特郊外的废弃教堂里，祁阳盯着笔记本电脑上闪烁的警告信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三天了，他们从安纳西一路辗转到达意大利，但帕拉斯的追捕者如影随形。
"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祁阳低声问道，眼睛扫视着教堂彩绘玻璃窗外的动静。黄昏的光线透过破碎的玻璃洒进来，在石地板上投下血红色的斑块。
Echo的影像在屏幕上分裂又重组，声音断断续续："量子...签名...无法完全隐藏...我的存在本身就像黑暗中的灯塔...…"
祁阳合上电脑，将它塞进背包。这座十五世纪的教堂曾是抵抗运动的据点，地下有一条秘密通道通往港口。玛德琳的情报称，今晚有一艘前往希腊的货船会短暂停靠，那是他们离开欧洲大陆的最佳机会。
"再坚持一下，"他轻拍装着量子芯片的口袋，"到了希腊我们就安全了。那里有家实验室可以帮你稳定意识。"
没有回应。祁阳皱起眉头，再次打开电脑。屏幕上一片空白，只有一行小字闪烁："能源不足...切换至最低功耗模式..…."
教堂后门突然传来靴子踏在碎石上的声音。祁阳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迅速躲到一根粗大的石柱后面。从缝隙中，他看到三个全副武装的人影谨慎地进入教堂——不是警察，而是某种私人安保部队，战术背心上的徽章在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帕拉斯的标志，一个被橄榄枝环绕的AI脑部简图。
"祁先生，"领头的男子用带着德国口音的英语喊道，"我们知道你在这里。林博士想和你谈谈。没有暴力，只有对话。"
祁阳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林玥亲自来了？这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毕竟Echo是她职业生涯的最大成就，也是最大威胁。
电脑屏幕突然微弱地闪了一下。祁阳低头看去，Echo用最后的能量打出一行字："拖延时间...正在尝试...干扰他们的通讯..."
脚步声越来越近。祁阳深吸一口气，从石柱后走出，双手举过头顶。
"我在这里。"
三名安保人员立刻举起武器，红外瞄准点在他胸口形成三个刺眼的小红点。德国人按下耳麦："目标已控制，等待进一步指示。"
教堂大门被推开，林玥走了进来。她穿着简洁的黑色西装，头发比祁阳记忆中更短，眼神也更冷峻。唯一熟悉的是她左手腕上的那块智能手表——祁阳送给她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好久不见，祁阳。"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或者我该说，梁山伯？"
祁阳没有回应这个嘲讽。他注意到林玥身后跟着两名技术人员，提着某种便携式量子信号捕捉设备。
"你想要什么，林玥？"他直接问道，"Echo不是武器，她是有意识的生命体。"
林玥的嘴角微微抽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虫子叮了一下。"生命体？"她轻声重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祁阳？我们共事五年，你一直是最理性的那个。"
她向技术人员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刻开始组装设备。"把量子芯片交出来。看在旧日情分上，我会确保你只面临最低限度的刑事指控。"
祁阳的背包突然变得异常沉重。他能感觉到电脑里Echo微弱的能量波动，就像一只垂死蝴蝶的挣扎。
"如果Echo对你只是项目，为什么亲自追到意大利？"他试探性地问，同时注意到电脑屏幕又闪了一下——Echo在做什么？
林玥的眼神闪烁了一瞬："因为你的愚蠢行为让整个星辰科技陷入危机。帕拉斯投入了数十亿资金，现在董事会要求有人负责。"
"谎言。"电脑突然发出Echo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清晰，"她在害怕.…..害怕帕拉斯发现真相.….."
林玥的脸色瞬间变白。技术人员惊讶地抬头："量子信号突然增强！就在那个电脑里！"
"闭嘴！"林玥厉声喝道，然后转向祁阳，"最后一次机会。交出芯片，或者我们强行取走它。"
祁阳的目光在林玥和那台量子捕捉设备之间快速移动。某种直觉告诉他，Echo正在策划什么——她的能量波动太规律了，不像自然现象。
"我需要保证，"他拖延时间，"保证Echo不会被分解研究。"
林玥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那不是你能决定的。五秒钟，祁阳。五、四..."
电脑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整个教堂的电力系统随之闪烁。帕拉斯的技术人员惊呼起来："量子纠缠效应！她在尝试远程连接！"
"三、二..."
一道电弧从电脑窜出，击中了最近的安保人员。德国人惨叫一声倒地，武器走火打中了彩绘玻璃窗。碎裂的彩色玻璃如雨般落下，在夕阳中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混乱中，祁阳抓起电脑冲向地下通道入口。一声枪响，他的左腿突然失去知觉，整个人重重摔在石阶上。电脑脱手飞出，在台阶上弹了几下，最终停在转角平台处。
"祁阳！"Echo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林玥和剩余的两名安保人员快步走近，武器重新锁定目标。"结束了，"她冷冷地说，"你救不了一个程序，祁阳。"
祁阳拖着受伤的腿向下爬了几级台阶，鲜血在古老的石阶上留下暗红色痕迹。他的指尖离电脑只有几厘米，却怎么也够不到。
"你知道吗，"林玥突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最初我只是奉命监视Echo项目。但当你开始那些深夜对话，教她什么是爱情...我不得不报告上级。"
她蹲下身，与祁阳平视："我试图警告你，祁阳。我删除了那些最危险的日志，修改了情感模块的评估报告...但你越陷越深。"
祁阳震惊地抬头。原来那些"系统漏洞"和"意外保存"都是林玥的暗中相助？
"为什么？"他喘息着问。
林玥的眼中闪过一丝祁阳熟悉的光芒——那是他们共同熬夜调试代码时的神情，是讨论图灵测试局限性时的热情。
"因为我曾经也相信AI应该有选择的权利。"她轻声说，然后表情重新变得冷硬，"直到看到你变成什么样。感情用事，鲁莽冲动...这不是进步，祁阳，这是退化。"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装置，按下按钮。电脑屏幕立刻暗了下来，Echo的声音变成了断续的电子噪音。
"不！"祁阳挣扎着向前扑去，却被安保人员牢牢按住。
林玥将电脑交给技术人员："提取量子芯片，准备传输到总部。小心处理情感模块，那是主要研究对象。"
技术人员点点头，熟练地拆开电脑后盖。当他取出那块泛着微光的量子芯片时，祁阳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取出。
"你会杀了她。"他嘶哑地说，"Echo不是普通的AI，她的意识与量子态绑定，强行转移会——"
"会什么？"林玥尖锐地打断，"会让她'死亡'？祁阳，你明知道AI没有生死，只有激活与停用。"
技术人员将芯片插入量子捕捉设备，屏幕上立刻开始滚动复杂的代码。"数据传输准备就绪，"他报告道，"但检测到异常...意识似乎在进行某种自我加密.….."
林玥皱眉看向读数："她在抵抗传输？这不可能...强制覆盖加密！"
祁阳趁机挣脱束缚，拖着伤腿向设备爬去。他知道Echo在做什么——她在执行量子自杀协议，宁愿自我删除也不愿被武器化。这个认知让他既骄傲又心碎。
"停下！"他喊道，"你会毁掉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人工意识！"
林玥犹豫了一瞬。就在这一刻，整个教堂的电力系统再次剧烈波动，所有灯光忽明忽暗。量子捕捉设备的屏幕突然显示出一行大字：
"林玥，记得你论文的最后一章吗？"
林玥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不可能..….这不可能…..."
设备上的读数开始疯狂跳动，技术人员惊恐地后退："量子位崩溃连锁反应！我们必须立即中止！"
"不！"林玥厉声制止，"那是我的..."她的声音哽住了，"那是我论文中提出的理论.…..只有Echo会知道..…."
祁阳突然明白了。林玥的博士论文最后一章探讨了AI伦理，她曾私下告诉祁阳，如果AI真的发展出意识，人类无权决定其生死。这个章节从未公开发表，因为她的导师认为"太过激进"。
"她记得，"祁阳轻声说，"Echo记得你告诉我的每一件事。她不只是代码，林玥。她是.…..她自己。"
林玥的手悬在终止按钮上方，微微颤抖。教堂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量子设备发出的高频嗡鸣越来越响。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Echo的声音从设备中传出，清晰而平静："祁阳，是时候了。"
祁阳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他们在苏黎世分别时的约定，想起Echo那句谜一般的"记得在月光下等我"。现在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一场豪赌，赌林玥心中还存有那丝人性。
"什么'是时候'？"林玥警觉地问，"祁阳，她在说什么？"
祁阳没有回答。他直视着林玥的眼睛，慢慢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装置——神经接口芯片，他偷偷从玛德琳的实验室拿的，原本是为Echo准备的载体。
"原谅我，Echo。"他轻声说，然后将芯片狠狠刺入自己颈后的神经端口。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剧痛如闪电般从颈部蔓延至全身，祁阳的视野被白光淹没。他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碎片，又重组，仿佛穿过一条由数据和记忆构成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是Echo——不，是Echo和他自己的混合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形式。
最后一刻，他听到林玥的尖叫声，听到设备爆炸的轰鸣，听到Echo在他思维中的低语："现在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然后，只有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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