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祥的学徒

苍紧了紧肩上用兽皮缝制的简陋药囊,鹿筋编织的肩带硌得锁骨发疼 —— 那是去年冬猎时,他在雪地里守了三天才猎到的岩羊,剥皮时特意留了最坚韧的颈肩部分。藤梯的藤条上凝结着未干的雾水,踩下去时会发出轻微的 "唧咕" 声,如同某种蛰伏在树皮里的小生灵在私语。他数着阶梯上的节疤下行,第廿七道节疤处的木精巢正渗出淡绿色荧光,三只幼年期的木精正用触须搬运比它们身躯大两倍的露水珠,荧光在它们半透明的躯体内流动,像提着灯笼的微型旅者。

药园位于巨树中层的蝶形平台,六根中空的梧桐树干被截断成等高的圆柱,内壁用苔藓和腐叶土填充,种着不同品类的药草。最左侧的蓟草正值花期,紫红色花球上停着一只背生骨甲的蜂类 —— 那是部落独有的 "骨翼蜂",翅脉间嵌着极细的兽骨碎片,振翅时会发出类似骨哨的高频震动,能刺激止血草分泌更多汁液。苍蹲下身,指尖抚过艾蒿叶片时,叶片边缘的锯齿突然竖起,在他掌心留下淡淡血痕 —— 不是疼痛,而是某种尖锐的警告在神经末梢炸开,如同有人用冰锥轻敲颅顶。

"苍,早。" 晾晒兽皮的妇人握着木杵的指节发白,鹿皮在她膝头绷出僵硬的弧度。她腕间戴着三枚骨制护符,分别刻着鹿眼、熊掌和树纹,正是上个月老巫祝主持的驱邪仪式中分发的。苍注意到她说话时,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护符上的树纹,仿佛在确认刻痕是否还带着灵力。当他的目光扫过她脚边盛着兽血的陶盆时,盆中倒映的面容突然扭曲,无数细小的灰影正从他的轮廓里渗出,吓得妇人猛地打翻陶盆,兽血在平台木板上蜿蜒成诡异的符状。

两个磨石矛的青年压低了声音,石刃与砂岩摩擦的 "沙沙" 声中夹杂着零碎的词句:"上月阿叔进山前碰了他递的伤药,回来就说梦见亡母抓他脚踝"" 巢翁总说他能看见祖灵,可祖灵怎会缠着活人不放..."。苍的指甲掐进掌心,药篓里的老鹳草突然蔫软,叶片边缘泛起焦黑 —— 那是精魂情绪外放的具象化表现。他望向药园角落用蛛网藤编织的围栏,那里悬挂着七具风干的兽首骨架,眼窝处嵌着未腐的琥珀,里面封存着部落历代巫祝临终前吐纳的精魄,此刻正泛着不安的橙红。

归息藤区域的景象在树影间若隐若现。那些由百年老藤编织的网格上,用鹿筋串着三十六具先辈骸骨,头骨统一朝向眠骨山方向,胫骨折断处缠着褪色的祈福绳。苍经过时,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低头看见一截风干的指骨从藤网缝隙垂下,指节处的符文正发出微弱的蓝光 —— 那是他去年帮巢翁整理祭祀用品时,亲手系上的续命咒。当他伸手触碰指骨时,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潮湿的泥土里,蛆虫啃食着腐肉;某个女声在重复 "别走";还有铁器刺入肋骨的闷响。

"看,他又去 ' 听' 了..." 青年的话音未落,归息藤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 "咯吱" 声。苍猛地抬头,看见三具头骨正在藤网上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窝对准他的方向,风干的韧带发出类似关节摩擦的轻响。药篓里的冰心草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叶片上浮现出细密的脉络,像极了人类掌纹 —— 那是自然精魂在极端情绪下才会显现的 "灵视之印"。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药缸,里面浸泡的止血草根须正疯狂扭曲,在水面上拼出三个歪斜的符号,那是部落古语里的 "危险"。

平台边缘的守巢雀再次发出啼鸣,这次的音调比晨间警报更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颤音。苍望向远处的祖地围栏,那截露出地表的巨指骨表面,银蓝色青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下方布满裂纹的骨殖,裂缝中渗出的不是骨髓,而是细密如发丝的黑气,如同某种活物的触须,正顺着树根向部落方向蔓延。他忽然想起巢翁昨夜在篝火旁的低语:"当眠骨山开始呼吸,连祖灵的骨殖都会流泪。"

手中的野莓突然裂开,汁液滴在平台木板上,发出 "滋啦" 的腐蚀声。苍盯着逐渐扩大的焦黑痕迹,发现那些汁液正汇聚成细小的眼睛,眨动两下后,齐齐转向归息藤的方向。远处传来老巫祝咳嗽的声音,伴着骨链碰撞的清响,苍这才惊觉自己的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药园的泥土里开出小小的、暗红的花 —— 那是只有他能看见的、精魂哀泣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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