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烨的笑容像一张精心打磨的面具，五年时光似乎只在他眼角添了几道风流的细纹。他向前一步，古龙水的味道强势地取代了走廊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他的目光滑过苏沐晴胸前的北斗七星胸针，带着评估的意味，“看来这几年你发展得不错，沐晴。”
苏沐晴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凉的墙壁：“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访客牌——“投资顾问：陈烨”。
“工作调动。”陈烨耸耸肩，姿态轻松，眼神却像扫描仪般扫视着四周，“我代表远景资本评估星辰项目的投资价值。李总没跟你提过？”他故意加重了“李总”两个字。
李总办公室的门开了，灰白头发的***在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陈顾问，苏总监，你们认识？真是巧了。”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像发现了意外的棋子。
“老朋友了。”陈烨抢先回答，笑容加深，手自然而然地搭上苏沐晴的肩膀。她浑身一僵，像被冰冷的蛇缠住。
“世界真小。”李总意味深长地说，“既然认识，那正好。陈顾问需要深入了解项目的市场定位，苏总监，就由你来配合他的工作吧，务必详尽。”他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随即转向陈烨，语气转为热络，“陈顾问，关于那部分技术细节的评估，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两人并肩离开，留下苏沐晴独自站在空荡的走廊里。陈烨临走前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再是伪装的热络，而是冰冷的、带着警告的探询。她胃里一阵翻搅，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指尖冰凉。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加密信息：「小心陈烨。他不是顾问。—C」
C。程墨。
一股暖流混着担忧冲散了寒意。他知道了。他甚至在警告她。苏沐晴立刻回复：「收到。李总让我配合他。」发送键按下，她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程墨的回复几乎是瞬间抵达：「配合，但保留。别信他说的任何话。等我处理完服务器。」
“苏总监？”实习生小夏抱着一摞文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还好吗？”
苏沐晴直起身，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没事。帮我整理一下星辰项目所有的市场分析原始数据，包括用户访谈的匿名记录，下午三点前放我桌上。”
“全部吗？”小夏惊讶道，“那些访谈记录很琐碎…”
“全部。”苏沐晴的语气斩钉截铁，“还有，准备一份公开版本的项目概述，把核心算法和接口部分模糊处理。我有用。”
回到自己办公室，苏沐晴反锁了门。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蚂蚁般的车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北斗七星。冰冷的银质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下来。李总的胁迫，陈烨的突然出现，程墨的警告……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星辰项目，还有程墨，就在网中央。
下午三点，小夏准时送来了厚厚的文件。苏沐晴抽出那份精心准备的“公开版本”项目概述，指尖在光滑的铜版纸上划过。她拿起笔，在封面角落不起眼的地方，画了一个微小的、只有程墨能看懂的二进制符号——代表“危险”的1101。
半小时后，李总的内线电话响起：“苏总监，请和陈顾问一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推门进去，陈烨已经坐在李总对面，姿态闲适，仿佛在自己家。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正是苏沐晴那份公开版本的项目概述。
“苏总监效率很高。”李总满意地点点头，“陈顾问对你的材料评价不错，认为市场分析部分尤其扎实。”
陈烨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沐晴的功力我一向是佩服的。不过，”他话锋一转，手指点在那份概述上，“关于这个核心的数据聚合架构和开放接口部分，公开版本还是太简略了。远景资本需要更深入的技术评估，才能确定投资价值。李总，您看？”
李总看向苏沐晴，眼神带着无形的压力：“苏总监，陈顾问需要技术层面的支撑材料来佐证市场前景。你和技术部沟通顺畅，协调一下，把相关的技术白皮书和接口设计文档给陈顾问参考。程总监那边，我会打招呼。”他语气平淡，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苏沐晴的心脏猛地一沉。技术白皮书和接口设计文档！这几乎是把星辰项目的心脏掏出来给人看！她迎着李总的目光，强迫自己冷静：“李总，技术文档涉及核心知识产权，按流程需要程总监和法务部的联合审批，而且通常只对战略合作伙伴开放…”
“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李总打断她，语气有些不耐烦，“远景资本就是我们潜在的、最重要的战略伙伴。陈顾问的专业性和保密协议你无需担心。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程总监那边我会沟通。”他转向陈烨，“陈顾问，苏总监会全力配合你，今天就提供。”
“那就辛苦沐晴了。”陈烨笑得志得意满，眼神却锐利地刺向她。
走出李总办公室，苏沐晴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陈烨跟在她身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声音却压得只有她能听见：“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沐晴。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想想副总的职位，李总很看好你。”他语气温和，却字字如刀，“只要你配合，过去的事…我们可以一笔勾销。甚至，未来也不是不可能。”
苏沐晴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直视他：“陈烨，工作就是工作。资料我会按李总指示准备，但仅限于‘公开’级别。”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陈烨眼神一冷，随即又浮起虚伪的笑意：“当然，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他看着她胸前那枚在灯光下闪烁的北斗七星胸针，意有所指地补充，“不过，有些选择，一旦做错，代价可是很大的。尤其当你把感情和事业搅在一起的时候。”
回到办公室，苏沐晴立刻反锁上门。她打开电脑，调出程墨给她的那个加密通讯窗口，手指飞快地敲击：「李总施压，要我交出技术白皮书和接口文档给陈烨。今天就要。」发送。
几秒钟后，程墨的回复跳出，只有两个字：「拖住。」
紧接着又一条：「给他一份修改过的白皮书，核心参数错误10%。接口文档只给一级概述。U盘在左边抽屉第二格，蓝色，密码你生日。里面有‘特制’文件。」
苏沐晴拉开抽屉，果然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蓝色U盘。插入电脑，输入密码，里面静静躺着两份文件：《星辰技术白皮书_V1.2（对外评估版）》，《接口框架概述（一级）》。她点开白皮书，快速浏览。表面看逻辑严谨，数据翔实，但在几个关键的性能参数和算法流程描述上，做了极其隐蔽但足以误导外行的修改。接口文档则彻底回避了最核心的开放协议和加密机制。
她立刻将这两份文件复制到另一个普通U盘里。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一丝犹豫掠过心头。这样做，是在欺骗公司高层，是在对抗李总。风险巨大。但程墨的警告言犹在耳，陈烨的叵测用心和李总的急切都透着不寻常。她想起楼梯间里程墨崩溃的背影，想起他手腕上那句用二进制写下的、给妹妹的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打印键。打印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吐出带着墨香的、精心准备的“毒饵”。
下午四点五十分，苏沐晴拿着装有文件的密封袋，敲响了陈烨临时使用的会客室门。他开门接过文件袋，掂量了一下，嘴角勾起：“效率很高。谢了，沐晴。”
“职责所在。”苏沐晴语气平淡，“还有什么需要？”
“暂时没了。”陈烨看着她，眼神带着审视，“对了，晚上有空吗？叙叙旧？”
“抱歉，有约了。”苏沐晴干脆地拒绝，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陈烨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
下班时间，苏沐晴故意磨蹭到人走得差不多才离开。刚走出电梯，手机震动，是程墨：「停车场B区17柱。现在。」
她心跳加速，快步走向指定位置。程墨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那里。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立刻被一股熟悉的松木冷香包围。
“文件给他了？”程墨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显然服务器的问题还没彻底解决。
“给了，按你说的版本。”苏沐晴把备用钥匙递给他——这是程墨之前给她的，以备不时之需。
程墨接过钥匙，没有立即开车，而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服务器被植入了隐蔽的嗅探程序，目标是星辰的核心数据库。手法很专业，不是普通黑客。”
苏沐晴倒吸一口冷气：“是陈烨？还是李总？”
“不确定。但时间点太巧。”程墨眼神锐利，“陈烨的背景我查了。远景资本不假，但他入职不到一个月，而且之前五年在科讯的竞争对手——智擎科技任职，职位是…商业情报分析主管。”
商业情报！苏沐晴的心沉到谷底。这几乎坐实了她的猜测。
“李总那边…”程墨启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他今天下午绕开我，直接命令技术部一个组长开放了部分测试数据库权限给陈烨的‘评估团队’。用的是最高级别的紧急指令。”
“他想干什么？”苏沐晴感到一阵寒意。
“窃取，或者…制造机会让人窃取。”程墨的声音冷得像冰，“然后以项目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或技术负责人失职为由，叫停项目，甚至…把我踢出局。陈烨就是他的刀。”
苏沐晴沉默了。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副总的诱惑，李总的威压，陈烨的威胁，还有眼前这个男人沉重的信任和深藏的伤痛…所有的线都绞在一起。
“李总下午找我，”她低声说，把李总用副总职位利诱她做内应的事和盘托出，“…他要我在周五前‘考虑清楚’。”
程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沐晴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你打算怎么做？”他终于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沐晴转过头，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她想起他讲解星空时眼中的光，想起他笨拙的拥抱，想起他手腕上那个承载着无尽思念和痛苦的二进制纹身。
“我想帮你守住星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守住…星儿想看到的世界。”
程墨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红灯前停住。他转过头，深深地看向她。霓虹灯的光影在他镜片上流转，掩盖了他眼中的惊涛骇浪，但苏沐晴清晰地看到了他紧抿的唇角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他问，声音低哑。
苏沐晴没有直接回答。她伸出手，轻轻覆上他放在档位杆上的手。他的手背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指尖温暖而坚定。
“因为，”她迎着他复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过，要和你一起完成这个项目。而且，”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我不想再看到你在楼梯间的样子了。”
程墨反手，猛地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很大，甚至有些疼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的手心滚烫，传递着无声的震动和汹涌的情绪。车窗外，红灯转绿，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笛。程墨却恍若未闻，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连接他与这个动荡世界的唯一锚点。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重新挂挡，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的低鸣和两人交缠未散的呼吸声。
“会很危险。”程墨目视前方，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知道。”苏沐晴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胸前那枚冰冷的北斗七星。她的心跳依然很快，却不再是因为恐惧。
“那我们就演一场戏给他们看。”程墨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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