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晴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水流哗哗作响，却冲不走指尖的冰冷。镜中的人脸色苍白，眼下的青黑用粉底也盖不住，只有胸前那枚冰冷的北斗七星胸针固执地闪着微光。她拧紧水龙头，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痕。疼痛让她清醒。
门外隐约传来小夏小心翼翼的声音：“苏总监…程总监他刚去了李总办公室…”
苏沐晴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层无懈可击的、带着疲惫的职业面具。“知道了。”她声音有些哑，没看小夏担忧的眼神，径直朝李总办公室走去。
门虚掩着，里面压抑的争执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我再说一次，技术白皮书和接口文档外泄的风险，你负不起这个责！”是程墨的声音，冰冷、强硬，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程总监，注意你的措辞！”李总的音量也拔高了，“苏总监是按我的指示，配合远景资本的正常评估！你的职责是解决问题，不是质疑高层的决策！服务器被攻击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的团队疏于防范？”
“服务器被攻击的时间点，恰好是陈顾问拿到‘评估资料’之后！”程墨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这巧合未免太刻意！我要求立即中止陈烨及其团队的所有访问权限，并启动内部安全审计！”
“荒谬！你这是毫无根据的指控！”李总厉声喝止，“程墨，我看你是被个人情绪冲昏了头脑！不要因为和苏总监的私人关系出现问题，就把责任推到无辜的合作伙伴身上！现在，出去！服务器的问题，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详细的报告和解决方案！否则，后果自负！”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程墨大步走出，脸色铁青，镜片后的眼睛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他看也没看站在门外的苏沐晴，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擦着她的肩膀径直走了过去，带起一阵冷风。
那刻意忽略的、冰冷的姿态，像一根针狠狠扎进苏沐晴的心脏。即使知道是演戏，这感觉也真实得令人窒息。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推开了李总办公室的门。
李总余怒未消，看到苏沐晴，脸色稍微缓和，但眼神依旧锐利：“苏总监，你都听到了？程总监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对陈顾问、甚至对你，都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服务器被攻击的事，你怎么看？”
苏沐晴垂下眼睫，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委屈和无奈：“李总，技术方面我不懂。但程总监…他最近压力确实很大。关于服务器，陈顾问那边有什么说法吗？毕竟时间点…”
“陈顾问非常震惊和愤怒！”李总重重拍了下桌子，“他代表的是远景资本！这种无端猜疑严重损害了合作基础！他现在要求我们立刻提供完整、未经删改的技术文档，包括核心接口协议和加密机制，以证明我们的诚意和系统的安全性！否则，投资评估随时可能终止！”
来了。苏沐晴的心猛地一沉。这才是最终目的——拿到真正的核心。
“这…这要求太过了吧？”苏沐晴脸上露出为难和一丝惊慌，“核心协议和加密机制…这等于把命门交出去。程总监绝对不会同意的，技术部那边也…”
“技术部现在谁说了算？！”李总猛地打断她，眼神如鹰隼般攫住她，“苏沐晴！程墨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现在眼里只有他那点不切实际的‘理想’，根本不顾公司的利益和风险！服务器被攻击是事实！项目随时可能夭折！现在，能挽救局面、能证明你价值、能让你坐上副总位置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蛊惑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拿到真正的核心接口文档和协议。不需要多，关键部分就行。证明给陈顾问看，也证明给我看，你是站在公司利益这边的！是识大体的！程墨…他太偏执了，星辰项目需要更理智的掌舵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沐晴的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迎上李总的目光，眼神里有挣扎，有恐惧，最终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我…明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我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太大。程总监现在对我…”她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机会只给有准备、有魄力的人。”李总靠回椅背，恢复了上位者的从容，“技术部的小王（那个被李总直接下令开放权限的组长），他会‘协助’你。至于程墨那边…他现在焦头烂额处理服务器，顾不上别的。明天下午五点前，我要看到东西放在我桌上。苏总监，别让我失望，也别让…副总的职位，等太久。”
走出李总办公室，苏沐晴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快步走向技术部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技术部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玻璃墙内，程墨正被几个核心工程师围着，所有人都盯着他面前飞速滚动着复杂代码的屏幕，面色凝重。程墨的侧脸线条绷紧，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苏沐晴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探究，有好奇，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同情和一丝…鄙夷？小夏站在角落，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苏沐晴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目光，径直走向程墨的办公室。她能感觉到背后程墨冰冷的目光像实质的冰锥刺来。她推开门，反手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办公室里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气息。她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桌面——一个普通的蓝色U盘静静躺在键盘旁边。就是它！程墨留下的“钥匙”。
她拿起U盘，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时间紧迫，李总的眼线随时可能出现。她深吸一口气，将U盘插进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接口。
屏幕亮起，没有出现预想的文件夹，而是跳出一个极其简洁的黑底绿字的命令行窗口，光标在闪烁。下面一行小字：「输入目标路径（请谨慎，仅一次机会）」
苏沐晴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微微颤抖。她回忆着程墨昨晚在车里，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告诉她的那个隐藏路径。一个深埋在无数层目录下，伪装成系统垃圾文件的地址。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准确无误地敲入那串冗长而复杂的字符。
回车。
屏幕闪烁，绿色字符飞速滚动，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进度条在底部缓慢爬升。1%…5%…10%…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苏沐晴的神经绷到了极限。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苏沐晴的心脏几乎停跳，猛地合上笔记本屏幕，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抬起头，强作镇定地看向门口。
技术部那个姓王的组长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假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她和她面前的笔记本：“苏总监？程总监让我来拿…呃，拿一份备用服务器日志。您看见他桌上那个红色的移动硬盘了吗？”
苏沐晴的心沉了下去。借口！赤裸裸的监视！
“没注意。”她语气冷淡，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合上的笔记本前，“程总监在外面忙着，他的东西，王组长还是直接问他比较好。”
王组长眼神闪烁，视线在她脸上和合着的笔记本之间来回扫视，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这样啊…”他拖长了调子，脚步却没动，“苏总监在这里是…？”
“等程总监。”苏沐晴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带上了一点被冒犯的不悦，“李总让我和他沟通一下关于远景资本后续对接的问题。王组长还有事？”
她搬出了李总，王组长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但终究不敢太放肆。“没事了，您忙。”他讪讪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苏沐晴几乎虚脱地靠在办公桌上，后背全是冷汗。她立刻重新掀开笔记本屏幕。
屏幕上，绿色的瀑布流已经消失。一个朴素的文件夹图标出现在屏幕上，名字是「System_Temp_Backup」。伪装成功！进度条显示：100%。
成了！
她迅速拔下U盘，将这个小巧却承载着星辰项目真正灵魂的存储设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很快被她的体温捂热。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是程墨。
他站在门口，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服务器的麻烦比他预想的更棘手。他冰冷的目光先是扫过空无一物的桌面（那个蓝色U盘已被苏沐晴收起），最后落在她紧握的右手和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紧张神色上。
“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僵了房间里的空气。
苏沐晴努力挺直脊背，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李总让我和你沟通远景资本…”
“出去。”程墨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明显的厌烦。他侧身让开门口，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我的办公室，不欢迎未经允许的闯入者。尤其是…你。”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刺进苏沐晴的耳朵里。
周围技术部同事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复杂，怜悯、不解、甚至幸灾乐祸。小夏捂住了嘴，眼圈发红。
苏沐晴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尊严。她没再看程墨，低着头，攥紧手心里的U盘，快步从他让开的缝隙中走了出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周围那些无声的目光更是如同芒刺在背。
她挺直着背脊，一直走到无人的消防通道，才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右手紧紧攥着那个滚烫的U盘，左手却无法控制地捂住心口，那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真实的疼痛。眼泪终于失控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昏暗的通道。
演戏…这只是演戏…
她不断告诉自己。
为了星辰，为了星儿，为了他…
可为什么，他冰冷的眼神和那句“尤其是你”，会让她痛得如此真实？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颤抖着手拿出来，屏幕上跳出一条加密信息，来自「C」：
「U盘安全？」
只有冰冷的四个字和一个问号。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丝安慰。
苏沐晴看着屏幕，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她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才在模糊的视线中敲下回复：
「安全。」
发送。
然后，她慢慢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空旷的楼梯间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哽咽，和手心里那个紧紧攥着的、仿佛有千斤重的U盘。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和他，都已被迫站上了这名为“决裂”的舞台中央，扮演着最痛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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