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夜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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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岑蝶第一回见到那个男人,是在一个深夜。此时,正值入暑时节。虽是晚上,空气里依旧充斥着闷热因子,难以消散。最近便利店人手不够,只能安排一个人上夜班。正是补货时间,搬货、理货都得靠一个人来完成。

岑蝶刚刚上手这份工作,动作并不熟练。加上她人生得瘦弱,那些货箱重得要命,她得憋足劲才能抬起来。从便利店里头的小仓库搬到外面货架,短短十来步路,加上三级台阶,她已经是满头大汗,面色通红。

“咚!”

岑蝶将箱子放到冰柜前,直起身,擦了擦汗。

她没立刻动手理货,而是先拉开冰柜门,将脸伸进去降温。

便利店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但这会儿就显得有些不够用,到底是不如冰柜里的冷气来得猛烈直接。

凉爽感觉迎面而来,岑蝶舒服得低低喟叹一声。倏地,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笑声。她吓了一跳,骤然回头。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凌厉的眼眸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里进来了人。

这家便利店虽然和别家一祥是自动门,却没有开关音乐,升关门动静也不太大。

岑蝶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进来。

此刻,男人正斜斜地靠在收银台边,目光穿过货架,定定荡在她身上。

两人对上视线。

男人语气略有些轻佻,开口;“没人看着外面,不怕被偷东西吗?嗯?”

岑蝶回过神来,有些羞愧,脸颊“唰”地再次烧得通红。

她嘴唇动了动,嗫嘴了一句“不好意思”,连忙关上冰柜门,三两步走进收银台里。

这下,距离拉近到不过一臂,她将这男人看得更加清晰。

男人个子很高,一米八五往上,比岑蝶高了大半个头。他体型是匀称偏清瘦那一类,肩宽腰细。

灯光下,皮肤很白,眉眼深邃。

五官组合在一起,精致俊朗,称得上一句面如冠玉,极是迷人。

他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没有LOGO。袖口往上折了两折,挂在小臂上,露出一截手臂。领口处解开两个纽扣,显得没有那么正式。

因此,一眼也看不太出具体年龄,可能二十四五岁。

他整个人,用简单的“帅”似乎不能完全概括,有种雪山一样高不可攀的冷冽矜贵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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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生,身上又带了丝酒气。

一举一动间,露出几分散漫不羁来,像是权贵人家的风流小少爷,刚从灯红酒绿中退场而来。

搁古代小说里怎么说来着,就是那种写意风流的小侯爷。骑马观尽长安花,能引得姑娘们红着脸丢香囊给他。

岑蝶从没见过这般气度的男人,只一眼,便怔愣在原地,傻傻盯着他看了好久。

男人又笑了笑,指腹抵着太阳穴,揉了几下,这才再次温声开口,打断她呆滞目光:“拿一盒烟。万宝路爆珠。”

“哦……哦,好。”岑蝶回过神来,应了声,连忙转过头,去香烟架子上找万宝路。

但找来找去,都不见有这个牌子。

好半天,她才对男人说道:“那个,我们这里好像没有卖万宝路。”

男人:“有的。在下面的柜子里,你找一下。”

他指了个方向,熟门熟路的。

岑蝶讷讷点头,顺着他指点,拉开柜门,果然成功找到另外几条烟。

大概是因为进口烟,才没放到架子上。

“蓝色的那个。”

男人睨一眼,继续指点。

等岑蝶拿出烟盒,往收银机里输入价格时,他才又问道:“小

朋友,新来的吗?”

岑蝶心脏重重一跳,慌乱点头:"啊,对的,我这周一才来。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放了张纸币在桌上,接着,随口说了句:“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你……你们店长怎么能让小朋友一个人上夜班呢。”

声音十分温和。

语速也是不紧不慢。

总之,听不出什么醉意,也收敛了第一眼时那般凌厉意味,减弱了几分距离感。

闻言,岑蝶便垂下眼,不自觉抿了抿唇。

这男人这么说,她难免疑心他会去找店长告状,害得自己工作不保。

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会是多管闲事的人。

但这份兼职,于岑蝶而言,实在太过重要,容不得任何差池。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将烟和整钞一起递还给他。

“对不起,先生,我刚刚确实是走神了,没有注意您进来。烟算我请您,求求您,这件事不要和店长讲。”

如果被店长知道,毫无疑问,她肯定会被辞退。

事实上,能在这家便利店做暑期兼职,也是岑蝶百般恳求来的。

因为她是女生,上夜班不安全,而且搬货也困难。起初,店

长并不愿意用她。

岑蝶不屈不挠地说了很久,加上这家店稍有些偏僻,在富人区,住户大多私家车出入这片区域,周边没有可以直达的地铁,公交车站也要走一段路,少有学生兼职愿意来这里。

店里一个正式员工离职后,人手一下子就短缺下来,一时半会儿也招不到更合适的人。

最终,店长还是决定给她一个机会试试。

所以她绝对不能被挑出错来。

“……求求您。”

岑蝶低声下气地重复道。

男人有些讶然,扬了扬眉,却并没有接过钱和烟。

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告状?”

岑蝶摇了摇头,没看他,视线还是落在自己手上,坚定地答道:“我并没有那么觉得。但是必须要以防万一。”

男人笑起来:“小朋友还挺谨慎的。放心吧。不过下次还是要小心点,晚上一个女生在这里可不安全。”

说完,他将烟盒从她手中抽出来,撕开包装,拿了一支,咬在唇间,声音因而也变得含糊起来:“何况,还是个漂亮的小朋友。”

男人离开便利店,身影没入夜色之中。

岑蝶站在原地,努力伸着头,注视着他的背影。

烟雾悄无声息地氤氲开。

微弱,缥缈。

让这道清瘦颀长的身影平白生出几分超脱于世的禅意来。岑蝶疑心,刚刚这一出,是不是根本就是自己的幻梦一场。

上了一整周夜班,岑蝶习惯了昼伏夜出的作息,也逐渐习惯做各种重活和一个人看店。

晚上顾客少,店长知道一个人夜班难熬,趁着晚上交接班,偷偷把店里的监控死角告诉她,嘱咐她没事情时,可以躲在角落玩手机,或者坐着休息会儿。

但仅有一点,绝对不能打瞌睡。

“……你要是实在困,就自己弄杯咖啡喝。别的都没什么,睡着了,万一有人进来把你拖走,你都来不及反应。”

岑蝶当然是郑重应允。

“店长放心。”

说完,见店长换掉衣服要走,她顿了顿,没忍住,悄声问了一句:“店长,你认识我们店里的一个顾客吗?”

她将那夜那个男人的模样描述了一下。

“……他知道万宝路放在哪里,是老顾客吧?”

店长几乎没有丝毫思索:“你是说段先生?”

“段先生?”

岑蝶微微蹙起眉。

店长:“嗯,就隔壁小区的业主,姓段。开迈凯伦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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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子弟,偶尔晚上或者凌晨会来买水买烟。很帅是吧?去年,咱们店里有个兼职小姑娘很迷他,问人要了联系方式,结果没几天就不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店长絮絮叨叨地八卦了几句,还有些意犹未尽似的。

但时间已然不早,他家里人等着他吃饭,实在顾不上多聊,便匆匆离开,留下岑蝶一个人结了几单。

外面不再有人进来。

她松口气,靠到墙边,目光则是遥遥地穿透玻璃门,落到室外,怔怔出神。

路灯将路面打得明亮。

更远处,低矮房屋隐没在光线背面,身处阴影中,像是黑夜里的巨兽,张牙舞爪。

岑蝶不知道迈凯伦是什么车,却知道隔壁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富人区,区域所有房子全部是大别墅,连绵过整条路。里头的房价,在初开盘时就创下全市楼盘单价新高。

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和他们这种普通人,大概是云泥之别。

这般想想,倒是也符合那个男人的气质。

好巧不巧,第二天晚上,那个男人再次出现。这回,他刚刚走到自动门外,岑蝶就注意到了。她站起身,瞥了眼墙上时钟。十二占半多

比那天略早了些。

岑蝶深吸一口气,双手不自觉背到身后,用力交握在一起。整个人姿势僵硬,倒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说不清为什么,见到他,她心里就有些惴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连自己都无法分辨。

男人脚步一顿,倏地,眼里浮起笑意:“是你。”

“……啊。晚上好。”

他点点头,回了一声“晚上好”,再去货架上拿了一瓶依云矿泉水,放到收银台。

他开口:“拿包烟……”

话还没说完,岑蝶早已经将万宝路从柜子里面拿出来,期期艾艾地示意给他看。

男人“嗯”了一声,低头,视线落到岑蝶胸口的名牌上。

“岑蝶……是真名吗?”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点沙哑,无端生出几分轻佻味道来,仿佛情人间的低喃。

“岑蝶”这两个字在他唇齿勾缠半秒,再念出来,叫人听了面红耳热。

岑蝶点点头。

男人:“名字很特别。”

说完,他掏钱的动作一顿,又折返回货架,去拿了一瓶咖啡,放到依云旁边。

“一起结。”

岑蝶给他结完账,再拿找零给他。这年头,倒是少有年轻人用现金了。他到底多大?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然而,转眼的工夫,男人已经走到了便利店门口。“咖啡请你喝。下次再见。”他留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岑蝶低下头,这才注意到咖啡瓶底下还压了一张卡片。她将卡片抽出来,看了一眼。是一张名片。

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比普通名片卡稍硬一些,但拿着并不重,轻飘飘的,像是羽毛坠在她心尖上。

名片上只印了两行,一点都不花里胡哨,看起来低调又内敛。凑近,能闻到一抹淡淡薄荷香,若有似无。

字体好像是楷体,笔画流畅,显得没有那么规整。

段沉

Mob:139××××××06

岑蝶指腹捏紧名片,在心里默念几遍。原来段先生是这个段。原来他叫段沉啊。

观察一阵后,岑蝶发现,段沉并不只在深夜出现。

偶尔,晚上十点多,她刚刚交接班,他就会出现在门口,或是买一包烟,或是买一瓶水,抑或是买几听啤酒之类。

见到她,他会朝她笑笑,说一声“晚上好”。

明明已经互相交换过名字,他也不叫岑蝶本名,只喊她“小朋友”,语气很是随意。偏生,又因为这两个字而显出几分来呢意味。

但他也不是每天都来。

在段沉没有出现的日子,岑蝶会想,今天,他是不是早就来过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开始值夜班,所以没能遇上。

他是下班路过吗?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名片上没写,难道只是游手好闲、沉迷烟酒享乐的富二代?

看起来完全不像。

而且,住在这种地方,家里是不是应该有阿姨、司机之类帮忙采购,为什么他会自己来买东西呢?连个保镖都不带?还是说,有钱人家也这么接地气?

还有,为什么会给她名片呢?

是某种社交礼仪吗?

……总之,对于刚满十八岁的女生来说,段沉的一切都令人觉得好奇。

在大多数时刻,岑蝶心里都很清楚,自己会产 多猜测,这个行为本身就非常危险。

■■

一不小心,可能就要掉进深渊中,粉身碎骨。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进入七月下旬,又是新一年盛夏季。

算算时间,岑蝶在便利店这份兼职刚好做满一个月。

店长对她还算满意,将工资打到她工资卡上,又鼓励了几句,这才下班离开。

岑蝶做好交接,结束忙碌。

一抬眼,竟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半。

外头,除了夏日永不停歇的蝉鸣鸟叫声,空气好像逐渐沉寂下来。

她长长松了口气,人靠到柜台上。

倏地,手机在口袋里剧烈响动起来。

岑蝶心头一跳,条件反射先拧起眉,顿了顿,才将手机摸出来,低头扫过一眼。

来电显示“张晴”。

果然。

岑蝶不想接,握着手机,任凭它在掌心响动不断。

好半天,动静终于停下。

然而,只刹那,又再次响动起来。

对方似乎不甘罢休。

岑蝶无可奈何,垂下眼,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屏幕上那个绿色接听键,再将手机举到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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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张晴那头十分嘈杂,间歇,还有“哗啦哗啦”麻将牌互相碰撞声。

她一边垒牌,一边劈头盖脸地问道:“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岑蝶:“在打工。”

张晴的语气算不上太好:“晚上又没什么人的咯……你工资发了没?快转点过来,妈给你保管,等开学了再给你。小孩子家家的,手上不要留那么多钱。”

她这是卡着点来的。

许是被这燥热天气影响,陡然间,岑蝶生出满腔怨气。

她攥着拳,沉声开口道:“现在给你的话,开学还能有钱交学费吗?”

似是没想到这个答案,张晴愣了愣。

下一秒,她猛然抬高声音:“岑蝶,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还要贪你这点兼职工资咯?'”

“那不然呢。”

岑蝶轻轻嗤笑一声。

十几年来,张晴每天打麻将十个小时,算得上是沉迷此道、不务正业。至今,还没有走到岑忠那般境地,大抵只是因为她赌得还不够大,且偶尔赢钱。

只是,输多赢少。

作为女儿,岑蝶从小便受了不少苦,但小时候是没办法反抗,现在,她不得不为自己反抗一回。

■■

“钱我是不会给你的。时间不早了,妈,你还是赶紧回家休息吧。”

说完,岑蝶立马挂断电话,顺利将张晴的厉喝声截断在电波彼端。

想了想,她干脆将手机关机。

她深吸了一口气。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

就这样吧。

等暑假一结束,她赚够学费,就能离开这里去上学了。

岑蝶抿着唇,随手把手机丢进口袋。

一抬眼,恰好,又撞入一双凌厉的眼眸中。

段沉正靠在玻璃门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极具距离感。

岑蝶怔愣半秒,脸颊“唰”地变红。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通电话,他听到了多少?

岑蝶不想细思,动了动唇,嗫嚅:“……晚、晚上好。”

段沉只“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岑蝶:“还是万宝路吗?”一边问,一边已经弯下腰,去拉底下的柜子。

段沉出声,打断她的动作。

“今天不用。”

说完,男人敛起表情,直起身,朝她招招手。

岑蝶有些不明所以,眸色染上几分诧异,人却是站在收银**,一动没动。

段沉笑了笑,收回手,不再示意她,自己迈开步子,到桌边坐下,

为了方便顾客,店里靠窗位置装了一张长桌,桌边摆了三张靠背木椅。平日望,顾客若是买了盒饭、小吃之类,就可以坐在脂内就餐。

木椅高度有限,段沉个高腿长,坐在上头,显得不是那么舒展。但偏偏,他气质然,姿态又坦然随意,愣是将环境都衬得矜贵了几分,似是逐身空气都跟着一同在适应他。

“怦悟、怦怦…”

岑蝶被舅人这番模样迷了眼,心跳加速,不受控制。

段沉从口袋里携出一包烟,拿了一支烟夹在指间。

或许是顾虑到在室内,他并没有点燃烟,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半喇,他歼口:“岑蝶小朋友?”

“啊。明……

听他这么喊,岑蝶手指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反应又开始聚采愣愣。

段飘:“你多大了?”

多蝶不知遵他为竹么忽然好奇她的年龄,但还是乖乖作答:

“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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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沉牵起唇角,眉眼含了点笑:“十八岁?那就是高中刚毕业?暑假兼职?”

岑蝶点点头。

“住在附近?”

“……没。挺远的。”

“嗯?我记得,你们这一班要上到早上?每天怎么回家呢?”

岑蝶的睫毛上下扇动几下,声音低了几度:“可以搭首班公交车,然后去换乘地铁。”

虽然波折了些,但便利店夜班兼职工资高,习惯了,就不嫌麻烦。

更何况,因为岑忠,她好像也没法去做其他兼职。

闻言,段沉倒是轻轻“啧”了一声,感慨:“还挺麻烦。”

岑蝶很想告诉他,这就是碌碌众生,是贫穷生活的常态。

但在段沉面前,她又不想讲得这样直接。

至少,保持一点点脸面吧。

要不然,会让她的痴心妄想,变得更加愚不可及起来。

段沉倒是没什么深究之意,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开口,只捏着烟,视线落到玻璃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是在思考什么要紧事。

但毫无疑问,与这场闲聊无关。

岑蝶没打扰他,拣了个监控死角的地方,也悄悄坐下。因为不敢明目张胆地注视对方,她只能用余光静静凝视他的侧脸,随

之陷入沉思。

店内气氛静寂许久。

转眼,十二点钟声敲过。

段沉站起身,漫不经心地动了动手,将椅子复原。

他说:“走了。”

他今天什么都没买。

好像只是专程来逛一圈,和她说几句话而已。

但一切又是那么刚刚好,因为他的出现,岑蝶没有陷入与张晴吵架的纠结难受之中无法自拔。

骤然间,岑蝶仿佛被鬼迷了心窍,开口喊住他:“段先生!”段沉停下脚步,回头。

“嗯?”

岑蝶迟疑片刻,声音顺势低下来:“你明天晚上还会来吗?”

段沉笑了一声:“怎么了?”

岑蝶:“没、没什么。就是……上次多谢你,我拿到兼职工资了,想请你吃饭。”

她随便想了个借口。

可能压根也不是借口。

只是鼓起了勇气。

段沉:“哦?那今天不行吗?”

“啊、啊,今天吗?”

岑蝶一愣。

段沉抬起手,看了眼手表:“你几点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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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

“那一起吃个早饭吧。六个小时后,我过来找你。”

说完,他朝岑蝶摆摆手,径直离开,身影不紧不慢地融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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