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臣李天子,恭迎陛下

我扒开燃烧的木板,火星子溅在手腕上也没觉得疼。地道口黑黢黢的,像张等着吃人的嘴。那个绣娘躺在我脚边,嘴角还在冒血沫子。

"将军...快..."她手指头动了动,腕上的红绳早断了,只剩半截挂在金针上,"...跟着金针走..."

我蹲下来想扶她,手刚碰到肩膀就摸到满手湿。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照见她腰上插着的半截弩箭——箭尾缠着明黄绸缎,和射向我的那支一模一样。

"谁在操控你们?"我扯开她衣领,锁骨下果然也有个烙印,只是比我那个浅得多,"尚衣局什么时候也被打上标记了?"

绣娘突然瞪大眼睛。她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突然抓住我护腕:"三...三年前..."黑血从她鼻孔涌出来,"...庆功宴...酒..."

她身子一挺,不动了。金针从她手里掉下来,"叮"地一声滚进地道。我捡起来对着火光看,针尖上沾着的金粉正慢慢变成黑色。

地道里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我攥着金针跳下去,靴子刚沾地就听见头顶"轰隆"一声——军械库彻底塌了。

磷火在砖缝里一闪一闪,照得地道像个鬼窟。墙上刻满骁骑营的暗号,有几个还是我亲手教的。越往里走,暗号越新,最后变成用血画的箭头,指头蘸着的那种。

"老周?"我摸着墙上还没干透的血迹,指腹蹭到个熟悉的刀痕——斜着劈进去再往上挑,是老元帅教我的独门手法。血迹突然"滋"地冒起白烟,金针在我手里剧烈震动。

黑水从砖缝渗出来,顺着血箭头往下淌。被它流过的血痕立刻发黑腐烂,露出后面刻得更深的一行字:"雁门关大捷夜 子时三刻"。

我后槽牙咬得生疼。那天晚上皇帝亲自给我斟酒,老元帅还笑说我这"李天子"的名号要成真了。酒坛子摔碎的脆响突然在脑子里炸开——是亲兵队长失手打翻的,当时他指甲缝里...

"操!"我一拳砸在墙上。砖石裂开的瞬间,地道深处传来"咔哒"声,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金针自己立起来,针尖指着前方。我摸出弓弦缠在手上,黑血浸透的丝线绷得笔直。转过拐角,整面墙都是蜂窝似的窟窿,每个洞里都伸出半截弩箭。

箭头上全绑着红绳,和绣娘腕上那截一样。我扯断一根凑近看,绳结打法是小兵他姐独创的——三股绞成一股,末尾留个活扣。

"将军...我姐在尚衣局..."小兵咳血的样子突然浮现在眼前。我猛地把红绳甩开,它飘到黑水上立刻烧起来,火苗窜出个人形,依稀能看出个梳双鬟髻的轮廓。

齿轮声越来越近。我贴着墙往前摸,掌心突然按到个凹槽——是骁骑营的联络暗记,用刀尖划出来的三道杠,代表"有埋伏"。

凹槽里汪着滩黑水,泡着半片指甲盖。我捡起来对着磷火看,指甲缝里嵌着金粉,边缘整整齐齐,像是被什么利器一下子削下来的。

前面突然亮起青光。青铜门堵在路尽头,两条龙在门上绞成个"御"字,龙眼睛用的绿松石正往下滴黑水。门缝底下渗出黏稠的金色液体,碰到地面就"嘶嘶"响。

《破阵乐》从门后飘出来,调子比宫里奏的急,中间还夹着铁链拖地的声音。我怀里的半块虎符突然发烫,烫得胸口的皮肉"滋滋"响。

"李爱卿。"门上的龙嘴突然动了,吐出来的声音七分像皇帝,三分像老元帅,"虎符烫吗?"

我扯开衣领,烙印正在冒烟。"御"字血纹从掌心爬到锁骨,和烙印连成一片。黑血在皮肤上鼓出泡泡,每个泡泡炸开都溅出点金粉。

青铜门"吱呀"开了条缝。有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指尖上挂着个东西——是块玉佩,"受命于天"四个字正在融化。

"接着啊。"那手晃了晃,腕骨上缠着圈红绳,打的是小兵他姐的结,"你不是最想要这个吗?"

我盯着玉佩没动。门缝里突然吹出阵风,带着雁门关庆功宴那晚的酒香。那只手"咯咯"笑起来,皮肉一块块往下掉,露出里头黑铁打的骨头。

"三年前你接圣旨的时候,"手的指节"咔咔"转了个方向,指向我胸口,"这里跳得可欢了。"

弓弦"唰"地割过去。铁手掉在地上,五指还在抽搐。门后的《破阵乐》突然变调,成了骁骑营的冲锋号。

"原来那杯庆功酒就是开始!"我一脚踹向青铜门。烙印突然剧痛,黑血喷出来溅在门上,龙纹立刻开始腐烂。

门缝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我眯起眼睛看,是半张脸——灰白鬓角,鼻梁上有道疤,是老元帅!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可我看懂了口型:"快走"。

背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我回头看见一队禁军站在地道那头,火把光照出他们铁甲下的脸——全是三年前战死的骁骑营弟兄,现在眼窝里爬满黑线。

最前面那个举起弩箭,箭尾红绳系着个小铃铛。是我去年送给小兵的生辰礼。

"放——"

我猛地侧身,弩箭擦着耳廓钉进青铜门,铃铛声碎成刺耳的金属刮擦。黑水从箭孔喷涌而出,溅在禁军铁甲上立刻腾起青烟——那些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面孔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黑铁铸的骷髅。

"小兵!"我吼出声时已经晚了。最前排的傀儡突然加速,关节发出齿轮卡死的"咔咔"声,整队人像被无形丝线扯着扑来。箭尾红绳突然绷直,铃铛碎片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金线,眨眼间织成张网。

弓弦在掌心勒出血痕。我迎着金网撞上去,丝线割开皮肉的瞬间,烙印突然爆出刺目红光。黑血像活物般缠上金线,顺着网眼逆向蔓延,所过之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是活人的声音!

青铜门"咣当"震开半尺。门缝里伸出十几只苍白的手,每只手腕都系着骁骑营的皮甲扣。它们抓住金网猛地一拽,我整个人被甩向门内。《破阵乐》的旋律突然清晰,夹杂着老元帅惯用的马鞭破空声。

"李小子!"这声暴喝让我浑身一激灵。门后祭坛上摆着具青铜棺,棺盖开着,老元帅的尸身正被金线缓缓吊起——他心口插着柄短刀,刀柄刻着御赐的龙纹。

棺椁四周跪着十二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在用弩箭蘸取棺中黑水。最前面那个摘下面具,露出亲兵队长腐烂半边的脸:"将军还记得吗?"他指甲缝里的金粉簌簌掉落,"庆功宴那晚,您夸这酒香..."

我暴起时祭坛突然塌陷。黑水漫过脚踝的刹那,整座青铜棺"嗡嗡"震动起来。老元帅的尸体突然坐直,干枯的手指笔直指向我身后:"看箭垛!"

本能让我矮身翻滚。三支弩箭擦着头皮钉进祭坛,箭尾红绳连着的正是当年庆功宴的酒坛碎片。其中一块陶片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是我的血。

"原来如此..."我扯开衣领,烙印正在吞噬流下的黑血,"那晚打翻的酒坛..."亲兵队长的狂笑突然变成惨叫,他胸口钻出根金线,线头穿着块虎符残片。

青铜棺轰然炸裂。老元帅的尸身在空中分解成无数金粉,落地变成密密麻麻的小字:"雁门关大捷实为诱饵"。我扑向最近的火把时,整面墙的暗号突然同时渗出血来,汇聚成当年我亲手写就的捷报。

最末一行字正在融化:"臣李天子恭请陛下——"

后半句被突然刺入胸膛的金线搅碎。剧痛中我看见所有傀儡集体转身,朝着皇宫方向单膝跪地。青铜门在我眼前重重闭合,最后一丝缝隙里闪过明黄衣角。

黑水没到腰际时,我摸到了棺底暗格。里面静静躺着半截马鞭,鞭梢系着个不起眼的皮绳结——是老元帅教我的第七种死结打法。

水面上突然漂来盏河灯。纸糊的灯罩上,有人用血画了幅简陋的地图:从军械库直通太和殿的密道,沿途标着十二处弩箭机关。

灯芯"啪"地爆响,映出灯座底部的小字:"三更梆子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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