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差你的心头血了

河灯漂到跟前时,黑水已经漫到我肋骨下方。纸糊的灯罩被血浸透,能看见里面跳动的火苗把血图映得忽明忽暗。我伸手去抓,灯芯突然"啪"地炸开,火星子溅在锁骨烙印上,疼得我眼前发黑。

"三更梆子响..."烙印里突然钻出老元帅的声音,像隔着层棉布,"...跟着梆子声走!"

我攥住灯座的手猛地一颤。黑水突然翻涌起来,裹着河灯往右侧岔道漂。磷火照出墙上几道新鲜抓痕,最深处嵌着半片指甲——是老元帅左手小指的,他当年教我使鞭子时,这根指头总翘着。

齿轮声从头顶传来。我贴着墙往前挪,黑水突然退下去半尺,露出地上一排铜钉。每颗钉帽都刻着骁骑营的暗记,但全都倒着钉的。河灯漂到第三颗钉子前开始打转,火苗"嗤"地烧穿了灯罩,血图完整地印在水面上。

"操..."我看清了那条用血画的路线,终点赫然是太和殿偏门的排水口。当年庆功宴结束,我就是在那里吐得天昏地暗。

黑水突然沸腾。我扑向右侧凹槽的瞬间,整条通道的砖石"咔咔"翻转,露出后面蜂窝状的箭孔。弩箭擦着我后颈(she)进黑水里,箭尾红绳上拴着的铃铛"叮铃"一响——

"将军...满饮此杯..."

这声音让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转角处站着个小兵,铁甲下的脸烂了一半,另半边还留着庆功宴那晚的酒晕。他机械地举起右手,指关节"咯吱"转了一百八十度,掌心托着个残缺的陶碗。

"小兵?"我嗓子哑得自己都认不出。他脖子"咔嚓"转了半圈,眼窝里的金线突然绷直:"...陛下赐的...葡萄美酒..."

陶碗递到眼前时,我终于看清碗底那层金粉——和当年打翻的酒坛碎片上一模一样。烙印突然剧痛,黑血顺着胸口往下淌,滴在碗里"滋"地冒起青烟。

"你当时知道吗?"我捏碎陶碗的力道让瓷片扎进掌心,"知道酒里有东西?"

小兵的脑袋突然垂下来,下巴"咔哒"掉进黑水里。他喉管中传出齿轮卡死的摩擦声,右手却固执地往前伸,像是非要完成三年前那个劝酒动作。

弓弦勒进他脖子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响。金线从他眼眶里抽离时带出团黏稠的黑浆,落地变成四个歪扭的字:"子时三刻"。

黑水突然退潮般撤走。我踹开小兵瘫软的躯体往前冲,河灯残骸卡在墙缝里,火苗正舔着块凸起的砖石。指节刚叩上去,整面墙突然塌了——是黑水冲出来的暗门,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坛酒,封泥上全盖着御玺。

最前排的酒坛突然炸裂。碎陶片里浮起张血字密旨,老元帅的字迹狂乱得像被鬼追:"雁门关捷报乃局,十二将饮鸩..."后半截被黑水泡烂了,但最后那个没写完的"杀"字,撇捺里还夹着金粉。

齿轮声突然密集。我扑向暗门深处时,背后传来整齐的弩箭上弦声。黑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水位上涨的速度快得反常,眨眼间就淹到了酒坛封口。

"李小子!看箭垛!"老元帅的暴喝再次从烙印里炸出来。我本能地扑向左侧立柱,三支弩箭钉在刚才站的位置,箭尾红绳连着的正是血图上标出的"安全路线"。

黑水漫过下巴时,我抓住了暗门顶部的铁环。整片酒窖突然倾斜,十二坛御酒顺着水流冲出去,在通道里撞成碎片。酒香混着黑水灌进鼻腔的刹那,烙印疼得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往里捅。

暗门后是条向上的窄梯。我踩着浮起来的酒坛往上爬,每步都踩出"咯吱"的陶片碎裂声。快到顶端时,头顶突然传来"咔哒"轻响——是机关弩的触发装置。

我僵在原地。月光从梯口漏下来,照见悬在面前的细线,线上穿着十二个青铜铃铛,每个铃舌都是缩小的弩箭。最末端的铃铛下面坠着块玉佩,刻着"天子万年"的那面正对着我。

"...老元帅教过你..."烙印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铃铛阵要贴着左边走..."

我侧身挤过铃铛间隙时,青铜碰撞声惊起了屋顶的乌鸦。月光突然大亮,照亮梯口外的圆形祭坛——十二具青铜棺呈放射状排列,每具棺椁上都刻着生辰八字。

最近那具棺材的盖板斜开着。我走过去时,靴底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看见满地干枯的葡萄藤,藤上还沾着御酒特有的金粉。棺内铺着明黄绸缎,上面用血写着:"征北将军李天子,庚辰年二月初二卯时三刻"。

其余棺材依次看过去,胃里像塞了块冰。骁骑营十二将领的生辰,连战死的周副将都在,唯独少了老元帅。中央空着的石台上留着个人形凹槽,轮廓和我胸口的烙印分毫不差。

怀里的半块虎符突然发烫。我扯开衣领时,黑血正顺着烙印纹路往外渗,滴在石台上立刻形成细小的金线,蜘蛛网似的向十二具棺材蔓延。最远那具棺材突然"咚"地一震,里面传出指甲刮擦青铜的声响。

"...李爱卿来得正好..."棺材盖板缓缓移开,露出里面黑铁打造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爬满金线,"...就差你的心头血了..."

我后退时撞翻了标着自己生辰的棺材。棺椁倒地的巨响中,整座祭坛突然亮起血色纹路——是放大版的烙印图案,十二个关键节点正对应着十二具青铜棺。

骷髅"咯咯"笑着坐起来,铁指骨捏着个熟悉的酒壶,壶嘴还在往下滴黑水:"...三年前的庆功酒...将军不再饮一杯么..."

弓弦缠上它脖子的瞬间,祭坛地砖突然下陷。我跟着塌陷的地面一起坠落,最后看见的是十二具棺材同时竖起来,棺盖内侧密密麻麻刻满了骁骑营的暗号——全是我亲手教给那些兄弟们的。

黑水从四面八方涌进陷坑。在没顶前的最后一秒,我抓住了坑壁上突出的铁环——

铁环猛地往下一沉,我整个人被吊在陷坑边缘。黑水在脚下翻涌,腥臭的水汽直冲鼻腔。青铜棺的震动声从头顶传来,混着金线绷断的脆响。

"抓紧!"烙印里老元帅的吼声震得耳膜生疼。我抬头看见铁环连接的铁链正在崩裂,碎屑簌簌落进黑水里。左手刚扒住坑沿,整块砖石突然塌陷——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齿轮组,每个齿尖都挑着根金线,正往中央棺椁的方向收缩。

骷髅的狂笑突然变成惨叫。我趁机翻上坑沿,看见十二具棺材都在剧烈摇晃,棺盖缝隙里渗出黑浆。标着我生辰的那具棺材突然炸开,里面窜出条锁链,"哗啦"缠住我右腿就往里拖。

"你教过他们..."我咬牙抓住地上凸起的铜钉,指甲劈了也死不松手,"...铁索阵要攻下三路!"

锁链应声而断的瞬间,整座祭坛突然倾斜。我顺着坡度滚向出口,后背撞上门框时听见骷髅在咆哮:"李爱卿!你身上流着陛下的金——"

最后那个字被塌陷的砖石吞没了。我扑进通道的刹那,背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坍塌声。黑水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推着我往斜上方冲。肺里火辣辣地疼,手却摸到块浮木——是半截棺材板,上面还钉着写有我生辰的铜牌。

"左边...第三块砖..."烙印里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拼命往上游,突然被水流冲进个半圆形的石室。黑水在这里形成漩涡,正中央浮着个熟悉的酒坛——三年前庆功宴上,我亲手拍开泥封的那一坛。

酒坛突然炸裂。碎瓷片划破脸颊的瞬间,我看见水底沉着具铁甲,护心镜上刻着骁骑营的鹰徽。铁甲的手骨死死攥着卷竹简,露出来的部分能看见"雁门"两个朱砂字。

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时,漩涡突然改变了方向。我被甩向石室边缘,后脑勺撞上凸起的机关钮。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黑水裹着我冲进条干燥的甬道——墙上的火把还燃着,照见地面密密麻麻的箭孔。

"咳咳..."吐出的黑水里混着金粉,在石板上蚀出小坑。我撑着墙站起来,发现掌心沾了层黏腻的油脂。抬头看时,整面墙都是暗红色的,像是被血浸透后又刷了层清漆。

前方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我贴着墙往前挪,突然踢到个硬物——是把锈蚀的腰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这是骁骑营阵亡将士的标记,庆功宴那晚,我们给每个空座位都摆了这样一把刀。

腰刀突然震动起来。我弯腰去捡的瞬间,三支弩箭擦着头皮钉进墙里。箭尾的红绳连着火把,烧起来后竟组成个箭头形状,直指甬道尽头的小门。

门缝里渗出的风带着霉味。我推门的动作顿住了——门板上用炭笔画着十二个简笔小人,最中间那个被朱砂圈了出来,心口位置钉着根棺材钉。

"...老周的手笔。"指腹擦过炭画时,粗糙的木刺扎进指纹。这个潦草的画风只有军械库的周参军会画,他总说等解甲归田了要当个画师。

门后是间狭长的兵器室。架上的刀枪全都锈成了赤红色,像是被血泡过又晾干。最显眼的位置摆着把断刃的陌刀——老元帅的兵器,断口处却闪着不正常的金芒。

陌刀突然倒下。我冲过去接住的瞬间,听见顶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禁军的铁靴踏在青砖上的动静,中间还夹杂着金属拖地的刺耳声。

"...子时三刻..."烙印突然灼烧起来。我抬头看向声源处的通风口,月光正从那里漏进来,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剪影——戴着冕旒的人影举起酒杯,脚下跪着十二个模糊的身影。

通风口突然被什么堵住了。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我瞥见墙角堆着的火药桶,引线已经烧到了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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