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圣地阴毒

近二十万人的庞大迁徙队伍,如同一道蜿蜒的洪流,缓慢而坚定地离开卢州地界。

这幅景象,吸引了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

有人惊诧于拒妖关竟真有如此魄力,敢在圣地眼皮底下“虎口夺食”,更有人从这浩荡的人流中,看到了那座被天下视为弃子的雄关,所展现出的决绝意志!

天下人早已默认了拒妖关的陷落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如今,竟还有人想要死死钉在那片绝地,非但寸土不让,其主事者更是携着阵斩裂疆妖魔、以一敌三力挫千幻蜃楼三大须延天的煊赫威势,硬生生从皇帝手中讨来了募兵征粮之权!

这权柄在旁人看来,形同鸡肋。因为那里是拒妖关!

是十年前,十万斩妖使浴血奋战,十位须延天强者坐镇中枢,最终仍被妖魔铁蹄踏破的绝死之地!

若非九大圣地及时出手,联手挡住了后续汹涌的妖潮……

十年前的浩劫,早已席卷天下!

如今,拒妖关的这群“疯子”,要人、要粮,摆明了是要倾尽所有,死守这座被所有人放弃的孤城。

值得么?

陆安觉得,值得!

于私,关外那片被妖魔占据的广袤土地,是他获取海量造化之精、攀登武道巅峰的必经之路!

于公,看着身边这些眼神中带着怯懦、却又透着对新生无比渴望的百姓,他们拖家带口,将性命和未来都押在了拒妖关这条船上,陆安便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他们。他们逃离卢州时的决绝,便是对千幻蜃楼无声的控诉!

三日之后。

迁徙的洪流正行进在一处山谷,忽然,队伍中段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骚动!

“呕——!”

“哇啊!”

无数凄厉的呕吐声响起!只见队伍中大半数的妇孺老弱,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如同厉鬼!她们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出现了!

一股股粘稠、散发着腥臭的幽蓝色或惨绿色粘液,如同喷泉般从她们口中狂涌而出!粘液中,赫然夹杂着无数手指大小、通体覆盖着诡异花纹、还在疯狂扭动的虫孑!

“噗噗噗……”

这些恶心的虫孑刚一落地,便如同受惊的老鼠,发出尖锐的嘶鸣,滚动着沾满粘液的身体,飞速钻入松软的泥土之下,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散发着恶臭的粘液,和瘫软在地、气息奄奄、面如金纸的妇孺!

“孩子!我的孩子!”

“娘!娘你怎么了?!”

“天杀的千幻蜃楼!你们不得好死啊!!”

悲愤的哭喊、绝望的咒骂瞬间响彻山谷!那些青壮汉子看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妻儿老母,目眦欲裂,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

“列阵!警戒!”赵庆厉声嘶吼,四千斩妖使瞬间刀出鞘,箭上弦,冰冷的煞气弥漫开来,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袭击。

陆安站在高处,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焚天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死死盯着那些瘫软在地、气息微弱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蛊虫共生……以妇孺为皿……好!好一个千幻蜃楼!好一个名门圣地!!”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终于明白,为何卢州百姓如此孱弱!为何那些青壮气血亏空!为何千幻蜃楼坐视他带走这些“累赘”!原来,卢州的青壮被他们当作牛马压榨劳力,而这些生命力更为旺盛的妇孺,竟被他们当成了培育阴毒蛊虫的活体器皿!

竭一州之地,尽一州之民血肉神魂,只为供养一座高高在上的圣地!

此等行径,人神共愤!禽兽不如!

“怎么办?”林狂冲到陆安身边,看着下方惨状,双眼赤红如血,恨不得立刻杀回千幻蜃楼。

陆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声音沉凝如铁:“传令!原地扎营!所有斩妖使,协助百姓安置妇孺!取出关内带来的‘清瘴散’,稀释后给她们灌下!快!”

“诺!”林狂领命,如旋风般冲下山坡。

命令传下,原本因恐慌而濒临崩溃的队伍,在斩妖使们迅速而有力的组织下,奇迹般地稳住了阵脚。看到那些银甲锐士不顾污秽,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自己的亲人,将温热的药汤送到嘴边,卢州百姓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那是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被当做人对待的温暖。

“谢谢……谢谢军爷……”一个虚弱的老妪拉着一名年轻斩妖使的手,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

年轻的斩妖使眼眶微红,只是用力握了握老妪枯瘦的手:“阿婆,挺住!到了拒妖关,就好了!”

看着营地里渐渐升起的炊烟和忙碌中透出的一丝生机,陆安站在山坡上,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袍,眼神却明灭不定,充满了挣扎和忧虑。

我真的……能给他们一个未来吗?

从卢州的“饲料”变成拒妖关的“盾牌”?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拒妖关外的妖魔,比千幻蜃楼的蛊虫更加凶残百倍!十年血战的阴影,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在担心他们?”身后传来赵庆低沉的声音,林狂也跟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

陆安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那些在亲人照料下艰难喘息的身影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啊。卢州虽苦,至少……还能活着。拒妖关,是要命的。”

“大匠,你错了!”赵庆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痛,“这绝不是刚出火坑又入地狱!对他们来说,这是唯一的生路!是您给了他们挣脱枷锁、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

他走到陆安身边,指着下方营地,眼中燃烧着火焰:“大匠可知,卢州号称大永粮仓之一,土地肥沃,可为何百姓面黄肌瘦,一年到头都在挨饿?那海量的粮食去了哪里?”

不等陆安回答,赵庆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因为我就是卢州人!我亲眼见过!圣地盘剥,官吏敲骨吸髓!千幻蜃楼所谓的‘添丁税’!每一户添丁,要么交出二十两白银的‘地脉损耗费’,要么……就去领一枚蛊虫,种在婴儿心口!美其名曰‘共生福泽’,实则是将孩子从小变成蛊虫的温床和……人质!”

“还有耕地要交‘地力损耗税’!走路要交‘驰道损耗税’!喝水要交‘水源净化税’!呼吸……都要交‘天地灵气税’!!”

“卢州百姓,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背负着父辈甚至祖辈留下的如山债务!活着,就是为了还债!还不完,就留给子孙!子子孙孙,永世为奴!!”

赵庆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大匠,您告诉我,这样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他们连喘气……都是要交税的牲口啊!”

林狂听得浑身发冷,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朝廷呢?!皇帝呢?!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被如此凌虐?!”

“朝廷?皇帝?”陆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怎么管?卢州上下早已被千幻蜃楼经营得铁桶一般,官吏皆是圣地的走狗爪牙!圣旨?不过是废纸一张!皇帝老儿?他敢撕破脸吗?”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洞察世事的幽光:“他倒也不是完全不管……只是换了一种更‘聪明’的方式。”

“更聪明的方式?”林狂愕然。

陆安看向赵庆,意有所指:“老赵,你当初能从千幻蜃楼的重重围杀下逃出卢州……不觉得太过顺利了吗?”

赵庆浑身一震,仿佛一道闪电劈入脑海,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林狂看看陆安,又看看赵庆,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安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他在等。等卢州的百姓被逼到绝路,自己站起来反抗!圣地压迫越狠,官吏盘剥越凶,民怨积累越深,反抗的火苗就越旺。只要火起……他就有了名正言顺出兵‘平叛’的理由!不仅能清洗卢州官场,更能借机狠狠敲打甚至重创千幻蜃楼!”

“老赵当初的反抗,就像一颗火种,让他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暗中派人,助你脱困,把你当作一颗投入卢州这潭死水的石子,希望能激起更大的波澜。”

“只是……”陆安自嘲地笑了笑,“他大概也没算到,我这个变数会一头撞进来,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林狂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陆安的眼神变得极其古怪:“说的头头是道……陆大匠,你们这些玩心眼的人,心都这么……这么脏的吗?”

听到这话,陆安额头青筋一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叫审时度势!你懂个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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