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陌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四海钱庄后院的阳光下时，恭候多时的周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旬日不见，眼前的少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的面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但那是一种玉石般的温润，而非病态的孱弱。身形看似消瘦，却如一杆标枪般挺拔。
最大的变化，是他的眼睛。
那双眸子，平静、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会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力。
这是一个掌控者，才应该拥有的眼神。
“林先生，您……出关了？”周福连忙迎了上去，态度谦卑得像一个第一次见东家的伙计。
“嗯。”林陌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感受着久违的阳光，淡淡地说道：“地下的空气，有些闷了。”
“是是是，”周福连连点头，随即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先生，您闭关这几日，城里的形势，又有了些新变化。”
“说。”
“那铁拳门门主陈铁拳，最近可是威风得很！”周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他不仅趁着黑虎武馆内乱，强占了城南三条街的产业，还公然在英雄楼设宴，宣称如今的青云城武道界，以他铁拳门为尊！”
“宴会上，他还大放厥词，说赵黑虎和……和您，不过是浪得虚名，才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言下之意，若是他出手，早就一统青云城了！”
周福说得义愤填膺，他如今已将自己和林陌牢牢捆绑，铁拳门的嚣张，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
然而，林陌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静静地听完，只是问了一句：“他现在，很风光？”
“何止是风光！”周福愤愤不平地说道，“如今城里的人，都快把他当成新的‘青云第一’了！铁拳门也因此声势大振，门槛都快被那些想拜师的人给踏破了！”
“很好。”林陌的嘴里，吐出了两个让周福差点噎住的字。
“好？先生，这……这如何是好？”周福急了，“再让他这么下去，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可就都白费了！”
林陌看了他一眼，那平静的目光，让周福瞬间冷静了下来。
“周掌柜，你觉得，什么样的烟花，最引人注目？”林陌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啊？”周福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陌自顾自地说道：“自然是，在最漆黑的夜里，升上最高的天空，炸开的那一朵。”
“陈铁拳，他现在，就是在努力地，为我们搭建一个最高、最华丽的舞台。他爬得越高，声势越盛，到时候……摔下来，才会越响亮。”
周福听得云里雾里，但隐隐感觉，林陌似乎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那……先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是不是也该出手，敲打敲打那陈铁拳了？”
“敲打？”林陌摇了摇头，“太慢了。”
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不急不缓。
“周掌柜，是时候，让振风武馆，重新开门了。”
“什么？！”周福大惊失色，“先生，万万不可！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您已经‘身亡’，您这一出去，岂不是……”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光明正大，站到台前的身份。”林陌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太过惊世骇俗。但一个继承了师门遗志、前来为师门正名的弟子，就合情合理了。”
周福的脑子飞速运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先生的意思是……”
“从今天起，林陌已死。”林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活着的，是振风武馆的关门弟子，一个从外地游历归来，前来重振师门的年轻人。”
“至于名字……就叫林默吧，沉默的默。”
林默。
周福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随即又被一个更大的恐惧所笼罩：“可……可是先生，您即便是换了身份，可您一出面，铁拳门必定视您为眼中钉！陈铁拳那个人，心狠手辣，他……”
“我就是要他来。”林陌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像出鞘的利剑。
“周掌柜，你去办几件事。”
“第一，派人去把振风武馆，重新修缮一下。不用太好，把门装上，把灰扫了就行。”
“第二，以我的新身份，向全青云城，发一份告示。”
“告示？”
林陌放下茶杯，看着周福因为震惊而圆睁的双眼，缓缓地说道：
“告示上就这么写——”
“振风武馆，择日重开。闻铁拳门《铁砂拳》，号称青云第一，刚猛无俦。不才林默，愿以先师所传之武学，于三日后，在振风武馆门前，公开请教。若铁拳门上下，有任何一人，能在我手中走过十招，我振风武馆，当场封馆，永离青云！”
“若无人能敌，只求铁拳门主，亲口承认一句——”
“《铁砂拳》，不过是破绽百出的劣等武学！”
“轰！”
最后那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周福的脑子嗡嗡作响，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疯了！
这简直是疯了！
这不是挑战，这是在用最狂妄的姿态，向整个铁拳门，乃至整个青云城武道界，宣战！
这是要把铁拳门的脸，按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踩啊！
“先生！不可！万万不可啊！”周福的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林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股洞悉一切的自信。
“周掌柜，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件事，你办，还是不办？”
迎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周福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从他将林陌带回密室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绑在了这辆疯狂的战车之上。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周福，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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