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你这枚暗子,该启用了

“这人是谁?竟能与李公公这等贵妃跟前的红人称兄道弟?从未听闻宫中还有这等人物……竟还只是个无品的黑袍小监?”

在众多太监或惊疑、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陈峰这个一身无品黑袍的小太监,竟由新任撼岳司管事李易亲自引着,踏入了这寻常低阶太监绝难涉足的禁地。

身后,那看门小太监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响亮的自掴声犹在回荡。

“干爹!干伯伯!小的知错了!饶了小的吧!”

“啪!啪!啪……”

小太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恨不能将自己的脸皮抽烂,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陈峰本不欲引人注目,今日却因李易之故,结结实实地出了一场大风头。

藏书楼,委实太过偏僻。

离宫中太监日常活动的核心区域足有半个时辰脚程,也难怪李易升任撼岳司管事这等在别处早已传开的消息,他竟半点风声都未曾听闻。

如今的李易,深得刘贵妃赏识,赐下珍贵秘药,竟一举跨过了管事预备的漫长熬资历阶段,提前踏入了四品修行境界。

更令人咋舌的是,他生生压过了一群在四品巅峰徘徊多年、苦熬资历的老太监,直接坐上了撼岳司管事的交椅。

真可谓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一时风头无两,连深居简出的大内总管们都听闻了这位太监中的后起之秀。

“撼岳司这等机要之地,怕不是我一个黑袍小监能随意踏足的吧。”

陈峰一路行来,所见撼岳司太监,不乏气息沉稳、修为已达四品者,却无一不对李易躬身行礼,态度恭谨。

连带着,他也沾了几分这煊赫权势的余光。

“无妨。”李易嘴角噙着一丝不羁的笑,“规矩,本就是用来打破的。何况,我今日之富贵,有你陈峰一半的功劳。”

他旋即唤来手下几名心腹干儿子,指着陈峰道:“都给我认清楚!这位是你们的‘干伯伯’!

往后在宫中行走,招子都给我放亮些!孝敬我多少,孝敬你们这位干伯伯,就得分毫不少!”

李易背负双手,话语带着一股冷戾孤傲的意味。

待几名干儿子战战兢兢地领命退下,他脸上那层冰霜瞬间融化,又恢复了与陈峰独处时那跳脱带笑的模样。

他从内室翻出两瓶上好的白儒酒,塞给陈峰。

“这泼天的富贵,有你一半!若非你那些奇思妙想弄出的香皂、香水,我李易哪有机会入得了贵妃娘娘的眼?”

李易拍着陈峰的肩膀,眼神真挚,“只要你点个头,我立刻就能把你从那个冷清得鸟不拉屎的藏书楼弄出来,至少先换个青袍。

日后我若真能更进一步,坐上那大监之位,你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二监!哪怕……哪怕你真的无法修行……”

李易还是那个李易。

纵然成了贵妃眼前的红人,连总管都要高看一眼,对陈峰说起话来,依旧推心置腹。

然而,身处撼岳司这权势漩涡的中心,陈峰却坐立难安。

他弓着身子,竭力掩饰,心头那份假太监身份带来的警惕从未放松。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更隐秘、更危险的身份——某个神秘势力安插的暗子。

今日这番招摇,若被有心人留意,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的他,只想尽快回到藏书楼那方孤寂的天地里,继续蛰伏。

树大招风,他今日实在不该出来。

不多时,陈峰将一张写满所需之物的单子递给了李易。

“都是些药草种子?”

李易扫了一眼,有些不解,随即又释然道,“也罢,你不愿抛头露面,又无法修行打发时光,在那冷寂之处伺弄些花草也好,权当消遣了。

虽是些偏门种子,但好在我如今在药房那边也安插了人手,是我新收的干儿子。小事一桩,这就给你备齐。”

李易如今权势正炽,几句话吩咐下去,不多时,一包整理妥当的药草种子便呈到了陈峰面前。

临别之际,在撼岳司威严的大门前,陈峰看着亲自相送的李易,终是忍不住低声劝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李易,这深宫里的水,比你想的要浑要深,莫要太过招摇才是。”

“晓得,晓得!”

李易嘴上应着,眼中却掠过一丝不以为意,显然并未真正听进心里。

“唉……”陈峰只得摇头轻叹,转身离去。

他是个长生异类,更是个假太监,藏身皇宫如履薄冰,生怕露出破绽,本就不敢轻易交友。

李易,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牵挂了。

他实在不愿看到对方出事。

奈何,人言难劝,或许唯有经历真正的风波劫难,才能让人清醒几分。

回到藏书楼,陈峰立刻着手尝试催熟种子以配制秘药,却愕然发现长生真气竟无法直接渗入那干瘪的种子之内。

他这才恍然惊觉,长生真气催生万物生机的神效,需得在种子已然萌发,显露出生命雏形之后方能施展,如同之前催熟那株千年人参王一般。

“早知如此,就该直接讨要些低龄的药草幼苗了……”陈峰有些懊恼,随即又打消了念头,“罢了,既已回来,便安心待着,莫要再出去沾染是非了。”

他在藏书楼内踱步良久,最终在楼后的小院里选定了一块地方。

撬开地砖,清理碎石,开辟出一方约莫十米见方的小药田,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珍稀的毒草种子播撒下去。

“好了,只待发芽……”陈峰望着新翻的泥土,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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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历二十三年,涂月(十二月),冬。

时光荏苒,一月匆匆而过。

深秋的萧瑟彻底褪尽,天空开始飘落零星的雪花,寒意渐浓。

期间,李易曾心事重重地来过藏书楼几次。

与陈峰对饮时,醉意朦胧间说了些语焉不详的醉话,甚至伏案痛哭,直至不省人事。

陈峰也因此窥见了他心底深藏的某些秘密。

翌日酒醒,李易只是沉默地望着陈峰,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去。

之后,他踏足藏书楼的次数便日渐稀少。

这一日,涂月初七。

陈峰在楼内翻阅杂书,又去院中照料他那方小小的药田。

屋外,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踏雪而来。

陈峰抬眼望去,依稀觉得面熟,尤其那脸上还残留着些微未消尽的肿胀痕迹。

“小子林晓云,给干伯伯请安!”

小太监放下食盒,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谢干伯伯当日宽宏大量,未曾追究小的罪过。

否则以干爹的性子,小的此刻怕是在马厩里与猪同眠了。

干爹吩咐了,往后干伯伯有何差遣,尽管使唤小云子跑腿便是。”

食盒揭开,里面正是陈峰最爱的白儒酒与一碟油亮喷香的红烧鸡。

陈峰微微颔首。李易倒还记得当初的承诺,真就派了人来日日给他送酒送菜。

“嗯。”陈峰语气平淡,“每日送饭三次即可,不得留宿。此地清静,我不喜旁人打扰。”

他心如明镜。

自那日醉后吐露秘密,李易心中便已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再难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派这小云子前来,送饭是假,名为侍奉,实为监视,恐怕也有严防他再随意离开此地的意思。

“只是李易又怎会知晓……”

陈峰望向窗外纷扬的细雪,心中一片澄澈,

“时光于我,不过是悠悠长河中的一粒微尘。

王朝兴衰,帝王将相,乃至那些威震天下的武道宗师,终将化为冢中枯骨。

唯有我,如这窗外雪松,岁岁长青,不见枯荣……”

收回目光,陈峰走向小院药田。

今日,是收获之时。

他小心地从土中挖出一株株形态各异的毒草幼苗。

指间长生真气流转,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刹那间,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色,叶片纹理变得深邃诡异,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不过片刻,一株株蕴含着百年份恐怖毒性的异草便呈现在眼前。

“《百毒药书》有载,以此为主材,五十年份便可配出噬心毒粉,足以令三品巅峰武者顷刻毙命,便是二品强者沾上也要元气大伤……”

陈峰看着手中这远超年份的毒草,眼神微凝,“这百年份的,毒性叠加绝非简单翻倍……纵是二品巅峰猝不及防下,怕也要饮恨当场!”

他按书中所载方法,谨慎调配。

不多时,两大瓶色泽暗沉、细如粉尘的噬心毒粉便已制好。

选择此毒,正是因其调配手法相对简单,不易出错,唯一的难点只在于高年份主材的获取。

而这,对拥有长生真气的陈峰而言,恰恰是最不成问题的一环。

若非顾忌年份过高可能导致药性生变,他甚至想试试千年份的噬心毒粉,会是何等毁天灭地的威能。

“有了此物,在这龙潭虎穴般的皇宫之内,总算有了一分自保的底气。”陈峰将药瓶贴身藏好,心中稍定。

要知道,大乾王朝权倾朝野的一品王爵、地位尊崇的紫袍大监,其修为也不过是武道一品之境。

以往宫中风云,多是李易前来闲谈时告知。

如今传递消息的,则换成了小云子。

距离那场震动宫闱的刺杀已过去近半年光景。

老皇帝隐忍已久的屠刀,终于挥向了皇宫内部。

这一日,小云子送饭时难掩兴奋之色。

一位权势滔天的大内总管被下狱,当夜便在狱中被赐死!

风头正劲的李易,凭借双四品巅峰、逼近三品的强横实力,又得刘贵妃鼎力支持,竟有了染指副总管之位的可能!

一旦成功,他们这些干儿子,个个都能鸡犬升天,捞到油水丰厚的实缺,甚至一步登天成为管事!

这一切,陈峰只是静静听着。

他并不关心这些宦海沉浮。

李易的野心,又岂是一个副总管能满足的?

他的目标,恐怕是那紫袍第一监的宝座。

是夜。

藏书楼内一片死寂,唯有窗外寒风卷着碎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陈峰骤然惊醒!

一股带着冰雪寒意的冷风,不知何时已灌入静室。

他双目如电,瞬间从床榻上弹身而起,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屋内那如幽灵般突兀出现的黑影!

他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屋内,那黑衣人静立如渊,唯有一双冰冷的眸子穿透黑暗,牢牢钉在陈峰身上。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寂静中响起:

“你这枚沉寂的暗子,该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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