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念开始在每一块地板上踩踏,终于在床边的床头柜下发现了异常。
“果然有东西!”袁念一拳轰碎木板,里面是一些佛串,压着一柄桃木剑。看来怡红院的老鸨为了躲灾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袁念拿出一本积灰已久的册子,上面记载了怡红院从成立之初到事发时的所有姑娘名姓及特征。
翻看两年来的所有的名字,终于有一个被红圈特地圈起来的名字吸引了袁念的注意——
薛丽。
上面清楚写明了,她是怡红院最著名的歌姬。“字真、句笃、声圆、腔纯”无一不是炉火纯青。
这里的客人都叫她的艺名——“小蝶”。
红圈勾画,是因为她在某年某日被一位客人赎了身。
怪不得那女鬼这么喜欢听焚香记,是和桂英一样被负心汉辜负自杀了么?
袁念尚在沉思,一声闷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刘志浑身浴血地闯进来,左眼已经只剩下眼窝,右腿伤可见骨。
柳潇潇冲上去搀扶,声音关切:“怎么回事?”
刘志并未答话,而是看着毫发无伤的袁念有些讶异。本来按照他的构想,酒楼里面应该会死一个才对,那个女鬼,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即使袁念有食鬼神通也不应该赢得如此轻松。
袁念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耸耸肩:“你的徒弟太弱了,那女鬼进入身体反而是自绝生路。”
“你放屁!”柳潇潇愤愤不平,“要不是师傅将幕后之人拿下,你早就死在我手里了!”
谈及幕后之人,刘志眼神暗淡。“我一路追查,沿路倒并未遇见什么鬼物阻拦。顺利来到一间泥屋。”
“里面操纵老鸨的,是徐乾。”
“什么!”袁念一跃而下,抓起刘志的衣领,神情激动。
钦天监有内奸?
“他不知中了什么毒,精神异常。”刘志叹息一口气。“我告诉他我能救他的命。他不信。”
“他听信民间的偏方,将自己炼成了鬼物,以获得大范围的驭鬼之术。”
袁念听完刘志的陈述,嘴角先是抽动了一下,随即竟咧开一个近乎荒诞的的笑容。
“哈…刘前辈,您是说——”他刻意拖长了调子,像是在戏台上念一折最荒唐的戏文,“那个徐乾,一个跟您老半斤八两的角色,凭他自个儿,就能悄无声息地屠了大半个远槐村?完了还能把个厉鬼搓扁揉圆当提线木偶使唤?就为了把自己搞成个半死不活的‘活尸’续他那条烂命?”
他夸张地摊开手,骨节上那层不祥的青纹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我袁念在戏班子里混了八年,唱过多少才子佳人、神怪志异?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本子,都没您这故事编得这么扯淡!”
刘志被噎得哑口无言,本就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更添了几分灰败。他沉默着,浑浊的目光扫过这死寂破败的酒楼,最终落在地上那些尚未干涸的暗色污渍上。
是啊,漏洞太多了,多得像筛子。徐乾一个人?绝无可能!除非…背后另有黑手,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那屠村的真凶,根本就不是徐乾!
可无论哪种猜测,都太过悚然,也太过…不合时宜。
那些真正精通炼鬼驱尸、操弄邪法的老魔头,早在八百年前就被李密连同他们的巢穴一起,顺手碾成了历史的尘埃。
这些年闹腾的妖祸鬼祟,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野狐禅,或是怨气郁结的孤魂野鬼自发聚拢,顶天了祸害一隅,何曾有过这等有组织、有预谋、手段狠辣到能无声无息抹掉大半个村子的存在?
这感觉,就像在早已封死的古墓里,又听到了清晰的、指甲刮挠棺板的声音……
一股夹杂着腐朽尘埃的阴风穿堂而过,卷起地上的纸灰打着旋儿。刘志重重地咳了几声,带出几点血沫,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靠在了柳潇潇的肩上。少女脸色苍白如纸,搀扶他的手臂微微颤抖,显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走…”刘志的声音嘶哑疲惫,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此地不可久留。我会…将所见所闻,一字不漏…上报‘死人司’。”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袁念和柳潇潇,“我们三个…能囫囵个出来,已是…祖坟冒了青烟。只说明一件事那真凶,要么早已得偿所愿抽身而去,要么就是根本没把我们这几条杂鱼放在眼里。”他顿了顿,想起钦天监那三位连呼救都没能发出就化作脓血的探子,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否则…以他能轻易抹杀监中好手的手段,我们…绝无可能…活着走出这‘怡红院’的门槛。”
袁念脸上那点讥诮的笑意彻底消失了,他望着刘志佝偻的背影和柳潇潇勉力支撑的模样,牙关紧咬。他不得不承认——刘志,这个队伍里修为最深、经验最老道的人,此刻重伤濒危。他们这支残兵败旅,早已是油尽灯枯,连自保都勉强,哪还有余力去追索那潜藏在更深黑暗中的恐怖?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鬼气森森、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将人吞噬的酒楼,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默然转身,跟上了那两道踉跄的身影。
眼下也只能等‘死人司’里那些真正的老怪物来啃这块硬骨头了。
惨白的阳光吝啬地洒在死寂的街道上,勉强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几缕稀薄的活人气息在废墟间艰难升起。几个胆大的商贩,推着吱呀作响的破旧板车小心翼翼地挪上街道。
当他们看到袁念三人满身血污、形容枯槁地从那座鬼气森森的“怡红院”里踉跄而出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几个提着锈迹斑斑铁铲的汉子,壮着胆子凑上前,鼻翼翕动,像是在嗅闻活人的生气。直到确认眼前是三个喘着热气的活人,他们紧绷的肩背才稍稍松弛,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后是更深的、近乎麻木的恐惧。
“老板,”刘志的声音嘶哑,艰难地挪到街边一个支着油毡棚子的包子摊前,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条凳上。他摸索着从怀里抖抖索索地倒出一锭铜钱,扔在油腻腻的木桌上。“三笼…韭菜猪肉的…劳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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