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脸上沟壑纵横,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三个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煞星,直到袁念抬起眼皮,漠然地扫过来,老头猛地一哆嗦,慌忙抓起那枚带着体温的铜钱,转身掀开蒸笼。
“老板,”袁念拿起一个还烫手的包子,随意咬了一口,粗糙的面皮和寡淡的馅料在口中味同嚼蜡。他指尖一弹,几点细碎的银屑落在桌上。“这地界儿,生意不好做吧?人都快死绝了。怎么…还耗在这儿等死?”
老头身体明显一僵,下意识地左右张望,最终颓然地坐倒在袁念旁边的条凳上。
他凑近了些,一股混合着汗臭、油腥和淡淡尸腐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声音压得极低:
“走?哪里是不想走哇…是…是走不掉!”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油腻的围裙边,指关节泛白。
“看见村口老槐树上挂着的那些‘腊肉’了么?”老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惊恐地瞟向村口方向,“那…那都是想跑的!隔天早晨,一准儿…就挂在那儿了!”
“自己就吊死了?”袁念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老头猛地摇头,浑浊的眼中迸射出极致的恐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是贾府!是贾府的老爷!!” 他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他不准!不准有‘养料’…离开村子!一个…都不准!”
“接着说。”
老板摇了摇头,却是如何都不肯再吐露一个字,又送给了三人一笼包子,就自顾自地忙活去了。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吃着包子。
不管幕后的人是谁,这场针对远槐村的行动都堪称天衣无缝,即使是里正亲临也只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
赤阙国都,上京,钦天监
幽暗厅堂,烛火如豆,一名女子跪坐于矮几前,身覆玄色轻甲,甲片细密如龙鳞。她将一头乌发高高束成马尾,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此刻正低垂着头,翻看着手中一叠泛黄卷宗,眉头紧锁。
“当真需我亲往?”她终于抬起头,声音清越,刺向堂前端坐煮茶的华服青年。“就为了一个靠吞食秽物苟延残喘的小鬼?”
青年并未立刻回答。泥炉上,一只素雅的紫砂壶正咕嘟作响,他提起壶,滚烫的水流注入面前两只薄如蝉翼的玉瓷茶盏,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青年将一盏清茶轻轻推至女子面前,声音平缓,却字字千钧,“万物生灭,自有其序,相生相克,此乃亘古不易之理。”他指尖在袅袅升腾的青烟上轻轻一点。
原本散乱无形的茶烟迅速凝聚、变幻,烟雾中,清晰地浮现出远槐村那破败街角的景象:油腻的包子摊,神色麻木的摊主,以及正大口吞咽着粗糙包子的袁念。
青年凝视着烟雾中袁念的身影,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虫噬草木,鸡啄虫豸,人烹鸡禽,此乃天道循环,生生不息。”
“然则…”青年的声音陡然转冷,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机骤然变得凛冽刺骨,“鬼魅横行,噬人精魄,夺人生机!此等阴邪之物,盘踞幽冥,荼毒阳世,天地之间,又有何物,能克之?食之?!”
“难道这煌煌天道,当真偏爱那一点污秽阴气不成?!竟容其肆虐,而无制衡之法?!”
青年缓缓收回目光,那股恐怖的威压也随之敛去。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盏茶,轻轻啜饮一口。
“去吧。带上张奇洞搜罗到的东西,找到那少年,亲手交予他。”
“灵州的妖祸,我帮你看着。”
......
溪山村
噗——!
一口淤血猛地从袁念口中喷溅而出,柳潇潇敏捷地像只受惊的狸猫,向后跳开半步,嫌弃地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刘志佝偻着背,掀开药屋木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气味辛辣刺鼻的墨绿色药汤走了进来。“《气经》才摸到点皮毛,就敢不知死活地去撞‘龙虎玄关’?嫌自己骨头太硬了?”
袁念眼神漠然,抬起手背随意地擦去嘴角血污。他当然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时间如同跗骨之蛆的紧迫感,还有远槐村那高悬于老槐树上的“腊肉”阴影,都在无声地催促着他。
一日前三人拖着残躯回到溪山村。袁念便一头扎进了那座破庙。
庙宇倾颓,神像早已坍塌成一堆辨不出面目的泥胎碎块,唯有几处被烟熏火燎得模糊不清的残破壁画,还勉强附着在斑驳的墙壁上。
画面已残缺大半,色彩剥落,只剩下完整一人通体惨白,从头到脚,无一丝杂色。一顶尖耸如锥、直刺苍穹的白色高帽,帽檐下压着一张毫无血色、如同新糊纸人般的面孔,那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一条猩红如血、长得不合常理的长舌,从那张毫无生气的嘴里一直垂落到胸口。
高帽之上,用浓墨勾勒出四个扭曲如蝌蚪的古篆:
“一见生财”!
白无常——谢必安!
仅仅是凝视着这残破的壁画,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便顺着脊椎爬满全身,庙宇内的温度仿佛骤降。袁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戴上面具,以自身为引,沟通壁画中残留的那一丝属于这位勾魂使者的、霸道绝伦的阴神之力!
嗡——!
意念甫一触及壁画!
并非想象中的力量灌注,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清晰、冰冷、充满了无尽嘲弄与蔑视的——
“呵……”
袁念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倒退,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冒。
墙壁上,那幅白无常的残像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空洞的眼窝仿佛闪过一丝极淡的、看蝼蚁般的讥诮光芒,随即彻底归于死寂。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近乎自毁般的、强行冲击《气经》第二层“龙虎玄关”的疯狂之举。
“罢了。”袁念仰躺在床上,回忆这些天的种种。
为什么包子铺的老板要说是贾府的老爷造成了远槐村的这些惨剧?
这和他们调查到的徐乾不符。
另外,买下薛丽的商人是谁?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薛丽死在了西山岗?
还有,袭击张奇洞的又是谁?
“对了,张奇洞!”袁念做起来,“你们有去看过我师傅死亡的地方么!”
“百丈悬崖之下,很难见到了。”刘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