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祝承安

“咱们的戏班子,是只有张奇洞一个钦天监的官员,还是?”袁念强忍着经脉中针扎火燎般的刺痛,缓缓坐直身体,眼神放在角落的红漆木箱。

张奇洞曾醉眼朦胧地拍着这口箱子,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掏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会自己跳动的木头青蛙、能在夜里发出幽幽绿光的石头。可唯独没有一件,是真正能用来杀鬼诛邪的利器。

刘志闻言,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滞,浑浊的眼神闪烁不定,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仿佛在吞咽着某种难以启齿的秘密。屋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药汤苦涩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良久,他才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干涩:“你们那戏班子里其他人,敲锣打鼓、唱念做打的,都是些懵懂无知的寻常人。这鬼神之事沾之即死!知情者,除了你师傅张奇洞,便只有…你那背剑的祝师兄了。”

“祝师兄?祝…承安?”袁念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身影: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总是带着一丝不苟的严肃,腰间常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缠绕着褪色的红绳。戏班上下,只有他,能将醉醺醺的张奇洞从酒肆里稳稳架回来,也只有他,能将班子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十年前,剑庄遭逢大难,一夜之间被厉鬼所屠!阖庄上下百十余口,连同庄主夫妇在内尽数罹难!唯独他,当时在外游历,侥幸逃过一劫。待他赶回时,昔日剑庄已成修罗鬼域,尸横遍地,怨气冲天…”

“是张奇洞,恰在附近追索一桩妖案,感应到冲天怨煞,及时赶到。”刘志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救下了因悲愤绝望而险些被怨气反噬、走火入魔的祝承安。两人自此便结伴而行,行走四方,诛杀邪祟,以慰剑庄亡魂。”

“这么说,祝师兄才是他真正属意的衣钵传人?”袁念愣住,记忆浮现。那日悬崖边,风声鹤唳!祝承安似乎急切地想对张奇洞说什么,脸色凝重,嘴唇翕动。

可话未出口,脚下岩石竟毫无征兆地崩裂,他整个人如同断翅的鸟,直直坠入那深不见底的云雾之中,连一声惊呼都未及发出。

“非也。”刘志缓缓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外面那些宗门子弟,无论出身如何显赫,天赋如何卓绝,皆无资格直接加入钦天监!他们…只是我们钦天监监督管辖的一份子。名册上,张奇洞登记在册、唯一的亲传弟子只有你,袁念。”

袁念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坊间传闻,八百年前的妖魔乱世,就是因为一些宗门勾结起来放出了地府的恶鬼。现在钦天监对剩余的宗门有防备也正常。

问题是,祝师兄想对张奇洞说什么呢?

“还是要去看看才行。”袁念将皮甲束在身上,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破庙的方向。

西山岗的薛丽不是自己现在能对付的,怎么样都得等到谢必安承认自己再说。

这位无常爷,传说中专司勾摄横死女子、含冤未雪之女魂,其勾魂锁链对阴魂,尤其对****的女鬼,有着天生的克制与威能。若能借得一丝祂的力量,对付那红衣厉鬼薛丽,或许真能如鱼得水!

但在此之前张奇洞的死,祝承安坠崖的真相必须查清。 这口淤积在胸口的疑团,若不揭开,他连破庙那关恐怕都过不去。

眼前是令人目眩的悬崖峭壁,罡风如同无形的巨手,经年累月地刮擦着岩壁,将其打磨得如同冰冷光滑的铜镜,映照着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也映照着下方翻滚不息的浓稠白雾。

除了半年前那棵曾短暂托住“前身”的歪脖子古松,倔强地从一道岩缝中探出扭曲的枝干,整个崖壁光秃秃的,再无半点生机。

连番的诡异经历和记忆的错乱,甚至让袁念开始怀疑占据这具身体之前的灵魂,究竟是饿死的,还是在坠崖过程中被这棵“救命”的古松挂住,然后在绝望和剧痛中,被盘踞此地的恶鬼一点点啃食殆尽,最终只留下这具空荡荡的躯壳?

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浓雾,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刺骨寒意的空气,眼神一厉,纵身跃下!

身体急速下坠!耳畔是呼啸的狂风!就在即将掠过那棵古松的瞬间,袁念手腕猛地一抖!

啪!

乌沉长鞭如同灵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缠住了古松最粗壮的一根枝干!巨大的下坠力道让坚韧的鞭身瞬间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袁念借着这股力道,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绕着古松高速旋转一周,卸去大部分冲力,最终才如同落叶般,咚地一声,稳稳落在下方一块狭窄、湿滑的岩石平台上。

双脚刚一沾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腐恶臭便如同实质的毒气,猛地钻入鼻腔,让他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呕吐的欲望,定睛看去。

最先闯入视野的,是一具扭曲变形的马匹枯骨,森白的骨架大半掩埋在碎石和污秽的苔藓中,唯有腹腔的位置,残留着一大滩令人头皮发麻的棕绿色粘稠粥状物,上面蠕动着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恶臭。

嘎——

一声秃鹫啸叫,猛地从极高远的空中传来,袁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一、二、三、四……

袁念的脚步在裂隙尽头戛然而止。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散落在狭窄空间里的残破躯体。有的被摔得筋骨寸断,肢体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有的则相对“完整”,但暴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骇人的青黑色,爬满了尸斑,五官因痛苦或恐惧而狰狞凝固。

八具!

戏班连前身在内,一共十个人,这里却只有八具尸体!

从崖顶坠落至此,除了这棵该死的古松,绝无第二个能容纳活人的落脚之处。

难道,还有一个没死?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毛骨悚然的寒意!

“咕唧。”

就在这死寂得只剩下风声和秃鹫鸣叫的时刻,一个极其清晰、粘腻的声音,如同有人在他脑后贪婪地吞咽着口水,毫无征兆地在袁念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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