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折花,金榜题名,每每此时街上的人总是想去沾沾喜气一睹状元郎的英姿。初夏的御花园铺着一地碎金,新科状元游街的喧嚣尚未散尽,折花宴的丝竹声已在九曲回廊间流淌。黎清沅随父亲黎尚书立于丹陛之下,看着身着大红官袍的新贵们依次上前折花。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的襦裙,外罩素纱褙子,因是陪父亲来让公主“眼熟”,妆容格外素净,唯有鬓边那支修复好的珍珠步摇,在人群中低调地闪着光。
突然,一阵轻微的骚动传来。只见新科状元沈砚手捧一支姚黄牡丹,正欲向主位的公主行礼,却在转身时目光一凝,径直穿过环佩叮当的命妇群,朝黎清沅走来。他步履沉稳,红袍拂过露台上的青苔,竟有种踏碎琉璃的错觉。
“黎姑娘。”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比在静安寺时多了几分朝堂之上的清越,“前日在寺中拾得此物,今日恰逢宴饮,想着或许能遇见姑娘。”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来,正是那日散落的七颗珍珠,被他用红绳重新穿好,下面坠着一枚银质的双鱼扣。
黎清沅怔住了。她下意识地摸向鬓边,步摇上的珍珠完好无损,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方素帕?可帕子明明在她袖中。却见沈砚将锦盒递近,珍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其中一颗的小孔处,果然缠着半根极细的银线——正是她那日修补步摇时不慎遗落的。
“那日匆忙,竟未发现姑娘的珠线还缠在帕上。”沈砚见她发愣,唇角微扬,“便自作主张重新穿了,望姑娘莫怪。”他身后的同僚们已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在两人间来回逡巡,黎尚书咳嗽一声,上前一步:“沈大人有心了,清沅,还不谢谢沈大人?”
她这才回过神,福了一礼:“多谢沈大人。”指尖触到锦盒边缘时,发现他竟在盒底垫了层与那日素帕同款的布料。抬眼望去,他眼中含笑,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认真,仿佛在说“这次不会再让珠子散落”。
“沈爱卿这是何意?”主位的公主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她今日穿了绯红蹙金绣百鸟朝凤的宫装,头上九鸾金钗熠熠生辉,却被沈砚这旁若无人的举动刺得心头发紧。
沈砚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回公主,前日在静安寺偶遇黎姑娘,不慎拾得她步摇上的珍珠,今日特来归还,以免姑娘忧心。”他将锦盒呈上内侍,目光始终坦荡,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黎清沅却在他转身的刹那,看见他袖摆下若隐若现的素帕一角——原来他一直将那方沾了她针脚的帕子带在身上。心口蓦地一热,又被公主射来的冷冽目光惊得一缩。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交叠的手指,听见父亲在旁打圆场:“公主殿下,沈大人真是古道热肠,清沅这步摇原是她母亲的陪嫁,失而复得,当真是万幸。”
宴席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黎清沅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她悄悄退后半步,躲到父亲身后,却在抬眼时,与穿过人群的沈砚目光相撞。他眼中闪过一丝安抚,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向公主献上那支姚黄牡丹。
那支牡丹开得极盛,花心金黄如蜜,可黎清沅却觉得,远不及沈砚手中那盒珍珠来得耀眼。她摸了摸袖中的素帕,又看了看主位上脸色不佳的公主,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御花园的风带着花香拂过,吹动她鬓边的步摇,珍珠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跳。
折花宴后,京城里渐渐有了流言,说新科状元对黎尚书家的小姐另眼相看,甚至在公主面前公然示好。黎清沅躲在深闺中,看着沈砚托人送来的锦盒,里面的珍珠被她重新串成了手链,戴在腕上,触手生凉。浮清在一旁收拾妆台,忽然“咦”了一声:“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只见妆镜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细的墨字,像是用簪子刻的:“珠联璧合,终有其时。”笔迹清劲,正是沈砚的字。黎清沅指尖抚过那行字,仿佛能感受到他刻字时的专注与温柔。窗外的石榴花正开得如火如荼,她望着那片艳红,心中的不安渐渐被一种隐秘的期待取代——或许,沈砚说的“其时”,并不遥远。
却不知,御花园中那惊鸿一瞥的赠珠,早已被别有用心的人记在心里。公主闺房内,一面鎏金铜镜被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镜片中,映着侍女捡起的锦盒,盒底那层素帕布料,与公主妆匣里藏着的、沈砚未送出的聘书草稿,竟是同一种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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