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遗迹的岩壁渗出幽蓝水渍，在刻满光明圣文的封印石碑上蜿蜒成河。
洛伦·莫瑞亚的指尖最先触到这凉意——沉睡千年的躯体正以最原始的触觉苏醒。
"咔嚓。"
细微的脆响撞进耳膜，那是封印石内部的圣痕崩裂声。
他缓缓睁开眼，黑色瞳孔里翻涌着星屑般的幽光，像有命运丝线在眼底穿梭。
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倒灌：真神们高举"净化异端"的圣旗，联合光明教会将他的权柄碎片封印在十二座圣碑之下，而他的"邪神"罪名，不过是因为不肯交出暗影权柄供他们掠夺信仰。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洛伦低笑一声，指节抵在额角。
暗影权柄的力量如呼吸般在体内流转，完整无缺——这是真神们唯一没夺走的东西。
但命运权柄的碎片仍散落在大陆各处，他能感觉到那些细碎的光在北方、在深海、在燃烧的森林里闪烁，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上方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
洛伦抬眼，透过头顶坍塌的穹顶，看见三队银甲骑士正沿着遗迹石阶往下，为首的女子手持一根流转着圣光的权杖，金发在火把映照下几乎要灼伤他的眼。
"裁决圣女克莱尔·艾琳。"洛伦默念这个名字。
他在苏醒时就翻遍了千年间的命运残章，知道这个被神庭捧为"最虔诚的光之子"的女人，此刻正带着圣庭联军来"清剿邪神余孽"。
"前方气息紊乱！"走在最前的骑士突然勒住战马，长矛指向洛伦所在的位置。
克莱尔的脚步顿住。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片阴影里有什么在苏醒——不是普通的黑暗元素，是足以吞噬圣光的...权柄之力。
她握紧光辉权杖，圣纹在杖身亮起，"全体戒备！
保持三角阵形，法圣团准备净化术式。"
艾德蒙·银刃——那位红着眼的骑士团长猛地抽出佩剑，铠甲擦出刺耳鸣响："圣女大人，末将愿率先锋队冲锋！
这些邪神余党就该被钉在十字架上！"他的战马踏碎满地碎石，银甲在幽暗中泛着冷光，活像一柄淬了狂热的利刃。
洛伦歪头看那骑士冲来。
当银剑即将刺穿他心脏的刹那，他抬手轻挥——地面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无数黑蛇缠住艾德蒙的四肢。
战马发出惊恐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却被影子绞住马蹄重重摔在地上。
骑士团长的铠甲撞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的木偶，只能瞪圆眼睛看着自己的剑掉在洛伦脚边。
"这...这不可能！"后方的法圣们开始念诵净化咒文，可圣光照在洛伦身上，竟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激起。
克莱尔的掌心沁出冷汗，她第一次违背神庭教义，在心底承认了恐惧——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残余势力"，他是...
"暗影之主。"洛伦替她说出答案。
他的声音像浸透了夜色的丝绸，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耳膜，"千年前被你们的神庭联合真神封印的，洛伦·莫瑞亚。"
克莱尔的光辉权杖突然剧烈震颤。
她能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圣光在接触到对方的瞬间就被吞噬，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片永远填不满的黑暗海。
她后退半步，却撞进身后祭司的怀里，"怎么会...神庭明明说..."
"神庭说的？"洛伦低笑，阴影在他脚下翻涌成漩涡，"他们还说过我屠杀百万平民，说我用婴儿的血祭炼权柄。
可事实是，我阻止了真神们抽取凡人的信仰之力，让他们无法再靠吞噬灵魂晋升。"
他的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联军，最终停在克莱尔发白的脸上："圣女，你难道从未怀疑过？
为何神庭总在战争后要求'全民祷告'？
为何每次大瘟疫后，真神的神谕都会更'清晰'？"
克莱尔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些问题她曾在深夜辗转反侧时想过，却被"神的意志不可揣测"的教义压了下去。
此刻洛伦的话像一把尖锥，狠狠戳破了她维持多年的信仰泡泡。
"退！
撤退！"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联军士兵开始慌乱后退，连艾德蒙都顾不上骑士荣耀，手脚并用地往石阶上爬。
洛伦没有追击，只是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命运权柄在刚才的对话中微微发烫，他窥见了几个破碎的未来：克莱尔跪在神庭大司祭面前质问，真神的神国里漂浮着无数发光的灵魂，而卡洛斯·黑焰...那个混在士兵里、始终沉默的流浪法师，正握着半块刻着命运纹路的碎片。
还有山巅上的老巫师。
玛格丽特·夜语的斗篷被风掀起一角，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了然的叹息——那是知晓古神之战真相的人独有的眼神。
"有趣。"洛伦的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没有立刻追击，反而散去了缠绕联军的阴影。
看着那些人连滚带爬逃出遗迹，他转身走向封印石碑的残骸，指尖抚过刻着"邪神已灭"的圣文，"千年了，你们连谎言都懒得换个新的。"
月光从穹顶裂缝漏下来，照在他银白的发梢上。
远处传来联军撤退的号角声，克莱尔的身影最后消失在石阶尽头，她的权杖圣光逐渐模糊，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
洛伦抬头望向夜空。
命运权柄的碎片在北方的海面上、在西部的魔法塔尖、在南方的人鱼王宫里闪烁。
他需要收集它们，不是为了复仇——虽然那些真神和神庭的账必须算——而是为了让所有人看清，所谓"邪神"，不过是被篡改的历史注脚。
"光明之下，尽是谎言。"他轻声说，话音未落，整个人已化作黑雾消散在风中。
遗迹里只余下满地碎成齑粉的圣碑，和石碑下露出的半块青铜板，上面刻着早已被遗忘的真相："暗影之主，守界者也。"
克莱尔回到营地时，篝火已经燃得很弱了。
她解下被暗影灼烧出焦痕的白袍，看着镜中自己泛青的脸色，突然抓起桌上的《光明圣典》，翻到记载"邪神之战"的那一页。
"'邪神洛伦·莫瑞亚为祸人间，真神与光明教会联手将其封印，世界重归和平。
'"她念出声，声音发颤，"可他说的那些...抽取信仰、吞噬灵魂..."
帐篷外突然传来艾德蒙的怒吼："什么？
那怪物没追来？
他肯定是怕了！
等我回去禀告大司祭，带十万圣骑来踏平那破遗迹！"
克莱尔合上圣典。
月光透过帐篷缝隙照在她手背，那里还留着被暗影灼伤的淡黑印记。
她突然想起洛伦说"光明之下尽是谎言"时的眼神——那不是邪祟的疯狂，而是看透千年虚伪后的冷静。
夜风掀起帐篷帘角，送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暗气息。
克莱尔望着远处的遗迹方向，第一次在祷文中漏了一句："主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告诉我，谁才是真正的谎言？"
而在千里外的山巅，玛格丽特·夜语摘下斗篷，露出满头银发。
她望着遗迹方向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半块青铜板——和洛伦脚下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守界者，该醒的不只是你啊。"她对着夜风呢喃，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月光依旧明亮，却再照不亮某些被掩盖了千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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