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褪尽时，白辉之城的晨钟撞碎了最后一缕夜色。
洛伦的黑雾顺着教堂彩窗的缝隙钻进来时，唱诗班的童声正飘在穹顶下。
他凝成人形，黑袍垂落如深渊，银发被穿堂风掀起几缕，在金漆圣像的注视下格外刺目。
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踏入光明神庭的核心——白辉之城。
千年前这里还叫“守界者要塞”，如今每块青石板都刻着“光明至上”的铭文，连鸽群的羽毛都沾着圣水的淡香。
他垂眸，指尖拂过墙面，暗影权柄如蛛网般蔓延，将他的气息彻底揉进石缝里。
“找到了。”
命运权柄在胸腔里震颤，像被拨响的琴弦。
洛伦抬眼望向斜对角的钟楼，那里有丝若有若无的微光——是他当年亲手烙在旧部颈后的“命运印记”，历经千年，竟还剩半枚残片。
他的瞳孔泛起幽蓝，那是命运权柄运转的征兆。
记忆如潮水漫过：千年前的冬夜，他跪在祭坛前为最后三十名追随者烙下印记，说“若我死，这光会替我看世界”。
如今这光只剩豆粒大，却足够让他喉结滚动——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被神庭抹除了。
“别急。”他对着空气低语，指尖按在心脏位置，“先布网，再收线。”
克莱尔的银靴踏在大理石台阶上，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重。
教皇的召见令是用金漆写在圣典残页上的，她攥着那页纸，指节发白。
神殿正厅的穹顶画着“光明降邪”：十二真神手持光剑，将黑雾缠绕的邪神钉在深渊里。
克莱尔抬头，发现画中邪神的眉眼竟与洛伦有三分相似。
“圣女。”
教皇的声音从神座后传来。
克莱尔跪下行礼，却不敢抬头。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灼热的针，扎在她手背的暗影灼痕上——昨夜她用圣水反复冲洗，那淡黑印记却像生了根。
“遗迹之战的奏报，我看了。”教皇的权杖点地，“你说那怪物未动杀心？”
克莱尔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洛伦碾碎圣碑时的模样：指尖轻弹，圣光凝成的碑石便如薄冰碎裂，可当她举权杖刺向他心口，他只是侧头避开，黑雾里传来低笑：“圣女，你该刺向神座上的泥胎。”
“他…似乎有意留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神座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
克莱尔偷偷抬眼，看见教皇膝头摊开的正是《光明圣典》，翻到“邪神篇”的那页被人用金漆反复描摹过，墨迹几乎要渗进羊皮纸里。
“当年真神与邪神大战，血流成河。”教皇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像在哄哭闹的孩子，“你看到的‘留手’，不过是邪祟迷惑人心的诡计。”他顿了顿，“听说你昨夜翻圣典到子时？”
克莱尔的脊背瞬间绷直。
帐篷里的烛火、被翻卷的书页、手背的灼痕——原来都被神庭看在眼里。
“圣女的信仰，不该有裂痕。”教皇站起身，金袍垂落如瀑，“去祷告室吧，向主忏悔你的动摇。”
废弃的星象塔藏在圣都西郊的雾里。
洛伦到达时，玛格丽特正坐在断墙前，用枯枝在地上画星图。
“守界者，你迟到了三刻。”老巫师头也不抬。
洛伦停在三步外。
他能闻到她身上的古卷味——那是千年间翻遍所有禁书才会有的气息。
“你怎么确定我会来？”
玛格丽特终于抬头。
她的眼睛是浑浊的灰，却比任何星辰都亮：“因为你脚下的青铜板，和我怀里的这半块，合起来是‘守界者誓约’。”她从斗篷里摸出半块铜板，月光下，两行古精灵文在铜锈里若隐若现：“以暗影为盾，以命运为秤，守界者不死，则真神不侵。”
洛伦的呼吸陡然一滞。
千年前的记忆如利刃剖开血肉：他跪在创世神面前，接过这两块铜板时，真神们还未露出尖牙。
后来他们索要信仰，他拒绝；他们要吞噬凡人灵魂，他反抗。
于是“守界者”成了“邪神”，誓约被埋进圣碑下。
“神庭现在做的，比当年更狠。”玛格丽特用枯枝戳了戳地上的星图，“他们让凡人主动献上信仰——建教堂、唱圣歌、把孩子送进神殿当圣女。”她突然笑了，“你猜那裁决圣女，昨晚祷告时漏了几句？”
洛伦瞳孔微缩。
他想起遗迹里克莱尔离去时的背影，想起她指尖攥紧圣典的模样——原来命运权柄早就在她身上种下了线。
“他们怕真相。”玛格丽特的枯枝在“光明神庭”的位置画了个叉，“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复仇。是把被捂住的嘴掰开，把被烧了的书重抄，把被改了的历史…撕个粉碎。”
洛伦回到暂居的旅店时，窗台上多了张纸条。
灰纸，折成蝙蝠形状，展开后是熟悉的“暗影纹章”——当年他的亲卫队标志。
墨迹未干，显然是刚留下的。
“敢在我眼皮底下留信。”他低笑一声，指腹擦过纸边，闻到淡淡的硫磺味——是黑焰草燃烧后的气息。
流浪法师卡洛斯·黑焰。
洛伦记得这个名字。
千年前的酒馆里，有个总裹着灰斗篷的年轻人，蹲在角落听老人们讲“邪神旧事”，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北巷废弃铁匠铺，子时三刻，有你要的答案。”
洛伦将纸条揉成一团。
黑雾从指缝里钻出来，瞬间将纸团化为齑粉。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风，嘴角勾起冷笑——既然敢送上门，那就让他多活几夜。
子夜时分，白辉之城的钟楼上，洛伦立在尖顶。
他抬手，暗影权柄如墨汁滴入清水，在城中布下十二道“命运节点”：教堂的圣水窖、圣女的祷告室、教皇的密道入口…每个节点都像种子，等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掀翻这虚假的光明。
与此同时，神殿最深处的祷告室里，克莱尔跪在十字架前。
她的圣典摊开在膝头，“邪神篇”那页被她反复翻折，边缘已经起毛。
“主啊…”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您真的存在，为什么不敢让我看到完整的历史？”
十字架上的圣子像垂着双眼，没有回答。
克莱尔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手背的暗影灼痕。
那里突然泛起温热，像有人在她耳边低语：“真相，从来不怕被看见。”
她猛地抬头。
月光透过彩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
其中一片阴影里，似乎有银发闪过，又瞬间消散。
洛伦离开圣都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晨雾中的神殿尖顶，轻声说：“该醒的，不只是我。”
而在他身后的暗巷里，一道灰影从屋檐上跃下，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同样的冷笑。
风卷着几片碎纸掠过青石板——那是卡洛斯留下的纸条残片，上面隐约能看到“影刃”二字。
信仰的裂缝已在克莱尔心中悄然蔓延，而洛伦的布局也才刚刚开始。
一场颠覆世界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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