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的灾后重建是从雷欧斯区开始的,因此雷欧斯区也被誉为新世纪的心脏。
区内大大小小的楼宇拼凑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路径,为了尽可能利用空间,鲜少有大型公园的存在。
大厦高耸入云,为雷欧斯区打造了独有的新时代风范。
位于雷欧斯区中心的是一座宏伟且年代久远的教堂,由教方总部直接管辖。而此时,教堂外面的巨大荧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今日新闻。
“新界4025年9月8日,据最新消息报道,雷欧斯区主教因突发疾病被送往赫亚利斯医院,于早上八点四十九分抢救无效离世……经教方讨论,决定由莱安 忒弥斯暂行雷欧斯区代理主教一职。”
办公室的电脑上,女主持人的声音刚刚落下,桌前的男人一脸不满地把电脑合上,打断了主持人下一轮的循环播报。
“尤翰先生……”兢兢战战的小下属低着头,小声提示着那个名叫尤翰的男人。
“嗯,怀特那边怎么说?”尤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那座伟大的教堂,眼里诡谲涌动。
“少爷没有消息,还是……老样子。”下属的头更低了,生怕眼前的男人一个不爽快把火气撒到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尤翰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更差了几分,“不争气的家伙,”转而眼神一转,继续道:“不过大主教竟然这么突然就把莱安喊回来了?”
甚至没有走漏半点风声,直到今天莱安那张脸出现在荧幕上,他才知道这位教方的大少爷回来了。
小下属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不吭一声,期间小心地打量了几眼自己老板,见到老板认真思考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老板没有继续追问怀特少爷的事,不然他可不好交代怀特少爷醉情风月的现状。
再顺着老板的视线看过去,教堂前面的巨大荧幕上,一个金棕发的男人正对着镜头,“大家好,我是莱安 忒弥斯……”
男人眉眼深邃,独属于北欧人种的高挺鼻梁让那张脸更加立体,蓝色的瞳孔好似镜光水天般澄澈明亮,为他增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息。
连续奔波了一天的莱安此时早已退出了荧幕,穿着浴袍走出浴室,身上带着些水汽,一手擦着还在滴水头发,一边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白兰地。
189厘米的个子倒在沙发上,神色间满是疲倦,眼眸如同沉寂的秋水,又被一层不该属于他的阴郁缭绕着,他一口一口灌着白兰地试图麻醉自己紧绷的神经。
在一整天的奔波前,他已经在莫克港的零界一连摸索六天了,零界里的负面因子仿佛已经渗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神色恹恹。
可惜除了摧毁了几处刚刚萌生神志的怪物据点外,并没有找到什么关于月神的线索。
一周前,他接到父亲与月神失联的通知。而后紧接着就听到手下报道说零界发生了异常,不少怪物突然有了神志,各家公会,甚至教方都折在这场变故里不少人。
于是他率先带人在莫克港的零界展开调查,顺便寻找月神的踪迹。
昨天又接到父亲要求他回到雷欧斯区主持大局的消息,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猜测,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这种猜测被亲眼证实了。
年过半百,已经头发花白的掌事人躺在病床上,身上各种各样的仪器滴滴答答作响的一幕还留在脑海里。
母亲在他五岁时离世,紧接着父亲娶了新的妻子,他被送到莫克港生活,直到二十二岁那年,才带着未婚妻唯一一次回了雷欧斯区。
仔细算算,与父亲竟然已经有十年未见了啊。
记忆里父亲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被病房里满鬓斑白的小老头打破,父亲在看到他时挣扎了几下才坐起身。
“……莱安,月神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如今我身体不如从前,教方的事要靠你了啊……”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记忆中那样有力,竟然意外地让莱安听出了几分来自亲情的柔和。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莱安闭着眼睛去想,奥对了,他这样说的,“大主教放心,我会竭力而为。”
“……嗯,莫克港一切都好?”小老头触及到自己大儿子身上的视线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到莱安已经长这么大了而感到惊讶吧。
“一切都好,我来前已经把零界的隐患处理了一波,接下来只要安排人定期排查,防范于未然。”
父亲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是放心的。月神消失前留下了三个字,”他停了下,喘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雷欧斯。”
这是说月神藏在雷欧斯区的零界里?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但是接着就被他自己推翻了。不该是这里,即使月神自己离开了,也会让大主教感知到她的存在。
如今的情形倒像是,月神消失了,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死亡。
难道零界那些异变也是因为,月神已经死了吗?
莱安抬起白地兰往嘴边送,但是已经流不出一滴酒水。索性把那空酒瓶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转着左手小拇指上的戒指,继续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客厅空荡冰凉,他是这间平层里的唯一活气。黑暗中月光悄悄爬满木质地板,成为屋里唯一的光源。
手机屏幕亮起,在月光的占领下争夺出一席之地,铃声打破沉寂。
莱安眯着眼睛看到屏幕上“甘礼”两个大字的来电,拇指在绿色圆形上轻轻一划。
“哥!你身体怎么样?清除剂用了没?”甘礼的声音急切地冲进来,让莱安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坟墓里。
清除剂……是什么?
往深处想了一下才明白甘礼说的是什么,负面因子清除剂,在零界待了超过三天,出来后就要用上这个清除剂了。
帮助快速代谢体内的负面因子,不至于让一个正常人被这些因子干扰成疯子。
“嗯,这就用。”莱安从自己丢在门口的行李箱中翻找了一会,看到那一盒药剂带着注射器被人贴心地分散包装好,每包上面还贴着便签,标明进入零界天数对应注射的剂量。
嗯……是这个,六天,三毫升。
在甘礼的唠叨声里,莱安把清除剂推进体内。
“哥,你有没有听我说啊?下次可别一次性在那破地方呆那么久了。”甘礼的语气里满是埋怨。
两针下去,莱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至少继续开始运作了,他嘴角略微弯起,“知道了,莫克港的零界现在怎么样?”
“就知道担心这些,有我们二十四小时轮番巡查,当然不会出岔子。”甘礼信誓旦旦地保证。
“嗯,巡查时注意安全。我要你帮我调查的人物资料好了吗?”
“好了,我整理好就发给你。”
“不用整理了,现在就发过来。”
“哥,你在大主教眼皮子底下这么干,真的没事吗?”甘礼小心翼翼的,好像是怕有人偷听了他们的对话一样。
“教方内部估计早就被人换了八百遍血了……”莱安的声音突然停下了。
“哥?哥?信号不好吗?”甘礼突然听不到莱安说话,正陷入疑惑。
“先不说了。”莱安匆忙撂下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推开半掩的浴室门。
那张吸引着他来到这里的镜子上,隐隐闪着蓝光,擦掉覆盖上面的水汽,一排蓝色的字体写着“科道莉娜旅馆”。
这是,月神与其侍者忒弥斯家族沟通的方式。
莱安神色逐渐凝重,他快速拨通一个号码,但是还不等电话接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了。
他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两个身穿警服的人员,胸口的标记上彰示他们作为区域联盟警卫的身份。
“您好,莱安先生。大主教于今日傍晚八点钟非自然死亡,经调查您白日曾接触过大主教,希望您配合我们展开进一步调查。”为首的警卫一头黑发梳上去,叼着一颗烟,把警员身份证明直直地展示出来。
“哈,当然,请稍等,我换件衣服。”莱安把两位警员请进来,随后在走进卧室的下一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
果然,只有身为侍者的大主教死亡,月神才会联系被选中的下一任侍者。
非自然死亡?那帮家伙未免也太心急了。
其实这是莱安数不清第几次坐上警车了,他坐在后排,窗外雷欧斯区的霓虹灯不断闪过,景色变了又变。
突然接到父亲意外离世的消息,他心里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状态。这不能怪他无情,只是他与这位父亲实在相处甚少,他甚至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莱安被带到了警局的审讯室。
简约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对着放立,他就坐在属于受审人的位置上。
“莱安 忒弥斯,三十二岁?”警员看着手里的信息,带着些意外端详了一下莱安,“真是瞧不出,我看你不过二十五岁。”
“承蒙时间女神关爱了。”莱安一摆手,耸了下肩轻松答复。
“下午四点四十分,你去了大主教的病房,在里面待了二十五分钟,期间只有你与大主教两人。那时房间有什么异常吗?”
莱安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二十五分钟,却发现自己脑海里关于那二十五分钟的明确记忆少之又少,就好像他被偷走了其中二十分钟那样,真正留下来的有效记忆不过三分钟的寒暄和两分钟的月神线索。
有时候零界的负面因子确实让他很头疼。
“多年未见的父子再次相见,当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去谈,哪有时间观察普通的病房呢?”
警长把手里的档案“啪”的一声扔在桌面上,他微微前倾,“莱安先生,我需要您的配合。”
莱安把自己的视线从小拇指上的戒指移到那位中年警长的脸上,有一条不浅的疤在额头上,让他看起来好不严厉。
“伯斯克警长,我们所探讨的内容事关教方内部,您恐怕没有权限得知。”
警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显然眼前这位从穷乡僻壤回来的教方大公子总是挂在脸上的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你们啊总是这些说辞,”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按了两下火机才打着火,深吸一口,浓浓的烟圈紧接着争先恐后地扑到莱安面前,企图驱赶他前面的那一小片空气。
“不就是有个能进去零界的本领,再托生个好娘胎。噢,您好像托生了半个好……”警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莱安打断。
“伯斯克警长,不如我们谈谈我的父亲,大主教是怎么死的?作为他的长子,我想我理应有这个权利知道,而不是被当作犯罪嫌疑人似的审问?”莱安虽然依旧挂着笑脸,但眼底已经没有了半点笑意。
伯斯克好似扳回了一城似的,哼唧着又吐出一口烟,“主教的氧气被断了,窒息而亡。”
“那么,我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莱安语气轻松,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被怀疑成犯罪行为人。
“可以这么说,严谨一些就是,除了报案人,你就是最后一位。”
“所以你们要这样逮捕我?”
“为什么不呢?合情合理又省时间。”
不愧是享有最高办案效率的雷欧斯区联盟警局。
“不过嘛,”伯斯克转了个大弯,“雷欧斯区的代理主教,或许也可以无罪释放。”他从身后掏出来一部手机,上面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他把手机平放在桌面,贴心地转动了一百八十度,让莱安更方便看清上面的人名,再点开扩音。
莱安早就想到了是这个人搞的手脚,只是他竟然选择直接和自己撕破脸,这还真是让人意外。
看来还是我在莫克港的声名不够响亮啊。
“尤翰先生,晚上好。”莱安礼貌地和电话那头打招呼。
“莱安,可真是好久不联系了啊。没能亲自见你一面可真抱歉。”电话那边的尤翰故作遗憾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是把一个商人的虚伪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么尤翰先生,我该用什么和您换我的自由与清白呢?”莱安也不和他废话,直奔主题。
“你还是这么爽快,既然这样我也不卖关子了。”说到这,尤翰停了下来,接着莱安看到身前的伯斯克警长转身离开了这间审讯室,直到房门关闭的声音传到电话那头,尤翰才继续说。
“大主教之位。”
“就这个啊,当然可以。”莱安松了口气,他是确实松了口气,起初他还在担心自己一会该怎么孤军奋战,从这里逃脱。
区区一个大主教的位子,暂时让给他们也无妨。
那边显然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毕竟那可是与元首同级的位置,尤翰迟疑了一阵,“……既然这样,我已经定好了明天的发布会地点,到时派人去接你,在此之前就委屈你在警局将就一晚了。”
“可以。”莱安爽快应下,在尤翰有些不可置信的惊讶里,手机里只剩“嘟──”的一声。
莱安已经率先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不存在尤翰杀了他解决后患的可能,因为他暂时不敢。
大主教除了他这个大儿子,和第二任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尤翰便是第二任妻子的兄长──一个野心勃勃的商人。
既然尤翰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杀了他,就说明尤翰已经知道了他的两位弟弟,都没有被选为侍者继承人而获得与月神沟通的能力。
而这个世界要想平稳运行,是少不得月神侍者这一存在的。
所以在他这个顺位继承人当众公布怀特成为新一任大主教之前,他的处境还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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