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无波澜

下午的阳光炙烤着校园,程默站在后勤仓库的树荫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抬手看了看表——距离红雨降临还有18小时37分钟。

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橙色志愿者马甲,这是从校史馆工作室里找到的。

马甲左胸别着去年的校庆工作证,照片已经被他替换成自己的,但边缘的磨损让它看起来足够自然。

推车是从教学楼借来的,车轮有些歪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车上堆着几个空纸箱,最上面放着两箱矿泉水——用来应付检查。

"社团物资?"值班的学生干部头也不抬地问道,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天文社今晚活动。"程默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像是已经跑了一整天腿。

他故意让推车上的矿泉水标签朝外,"后勤处的王老师说让我先来取,单据他待会儿补上。"

值班学生终于抬头,目光在程默的马甲和推车之间扫视。

程默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如果不行,他还有B计划。

值班学生目光扫过推车上的矿泉水,又落回电脑屏幕:"登记一下。"

程默低头写字,笔尖在纸上略微停顿——他填的是假信息,但字迹工整,毫无破绽。

登记完毕,值班学生随手递给他一张临时通行卡:"三号仓,别乱跑。"

"谢了。"程默微笑,推车往里走。

仓库内部光线昏暗,货架整齐排列,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纸箱和塑胶气味。

他的目光迅速扫视,锁定目标——食物,水,药

程默快速穿梭在仓库货架之间,压缩饼干、巧克力、坚果,塞进背包夹层。

手电筒,绳子,放在推车底部

阿莫西林,头孢用毛巾包裹后放入侧袋。

“啧,药品好少……”程默微微皱眉,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看来以后还得专门找找药物了。

一切顺利,完成。

他拉上最后一个背包的拉链,推车离开。

出门时,值班学生依旧盯着电脑,头也不抬:"还车记得签字。"

"好。"程默应了一声,推车走向走廊拐角。

接下来去废弃实验楼,前世红雨降临时,少数几个因位置偏僻、结构坚固而勉强撑过第一波尸潮。

他需要最后确认安全屋的布置,并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规划末日爆发后前六个小时的猎杀路线。

他快步走到仓库外一丛长得格外茂密的草堆前。

拨开几片沾着夜露的肥大叶片,手指精准地探入草根深处。

触手冰凉、坚硬。他用力一拽!

一个沾满泥点和枯叶的深绿色帆布携行具被拖了出来,正是他从校史馆得来的那套。

程默迅速拍掉携行具和刀鞘上的泥土草屑,动作快而精准。

他将携行具放在推内,青冥在车底。

……

昏黄的路灯光晕下,顾晓晓正小鸟依人地偎在赵凯怀里。

赵凯穿着限量球鞋,腕表闪烁。

手臂占有性地环着顾晓晓纤细的腰肢。

两人似乎刚结束一场甜蜜的约会,正准备找个僻静处温存,恰好选中了这座废弃的实验楼。

“嗯……,凯哥,这里不好……”

顾晓晓的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娇嗲,身体却更紧密地往赵凯怀里贴,半推半就的姿态,“脏死了,还有虫子……”

赵凯低笑着,目光扫过实验楼黑洞洞的窗口,带着一种猎奇般的兴奋“呵呵,就咱俩,多刺激……”

声音在荒草间回荡。

就在这时,距离他们二十米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在暧昧的寂静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顾晓晓的身体猛地一僵,急忙从赵凯身旁离开,赵凯也皱起了眉,被打断的不悦清晰地写在脸上。

他下意识地将顾晓晓往身后护了护。

“这荒郊野岭,谁会来啊?”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毕竟这地方,确实阴森。

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向他们靠近,逐渐清晰。

程默

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昏黄与黑暗的交界处。

那件略显陈旧的橙色志愿者马甲套在外面,但内里已经换上了刚从草丛中取出的深绿色携行具,腰侧和大腿外侧的刀鞘轮廓在光影下清晰可见,其中一把柳叶短匕的刀柄甚至还没完全拍干净草屑。

顾晓晓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惊愕、本能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恐慌的复杂神情。

“啊!是他!”

赵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装备怪异的人影惊得愣了一瞬。

但当看清是程默时,那股被打断的烦躁和骨子里的轻蔑瞬间压过了短暂的惊疑。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嘲弄,飞快地扫过程默身上的马甲、携行具、腰间的刀,最后落在他沾着草叶和泥点的裤腿上。

“切”赵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带着浓重的鄙夷,“真特么晦气!我当是啥玩意儿,原来是你啊,程默?”

他刻意地上下打量着程默默,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啧啧啧,瞧瞧你这身行头,又是马甲又是破包,还挂把破刀……刚从哪个垃圾堆里刨食出来?还是说,被甩了之后真他妈疯了,跑这鬼地方来玩荒野求生cosplay?”

程默定眼一望“哦,前世的前女友……”

赵凯一边说,一边故意紧了紧搂着顾晓晓的手,像是在展示战利品,又像是在向程默示威。

顾晓晓配合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嫌弃的轻哼,把头扭向一边,似乎多看程默一眼都觉得难受。

程默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赵凯刻薄的话语像碎石般砸来。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赵凯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扫过顾晓晓那刻意避开的、写满嫌恶的侧脸,最后又落回赵凯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在看两个与己无关、却又聒噪异常的物件。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昏黄的光线只照亮了他半边脸,将他另一半隐在更深的阴影里。

唯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显得异常深邃,如同两口汲取了所有光线的深井,倒映着眼前这对男女,却映不出半分情绪。

他身上新装备的泥土气和草屑,与赵凯身上昂贵的香水味、顾晓晓精致的妆容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废弃实验楼投下的巨大阴影,无声地将三人笼罩。只有程默脚边,一片枯槁的草叶,慢悠悠地飘落,恰好落在他那把名为“青冥”、尚未完全归鞘的短匕旁边。

对于程默而言,前世的事除了末世,在红雨到来之前他都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一些粗略的东西,比如他的前女友——“顾晓晓”

往事缓缓展开,当年,二十岁的程默情窦初开,在图书馆内遇到了兼职的顾晓晓。

他一见钟情,天真的以为碰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

大学三年,他昼夜颠倒地穿梭在教室、兼职仓库和她的宿舍楼下。

为买她随口提过的限量口红,连续一个月啃食堂免费汤泡饭。

她一句“想看凌晨首映场”,他就能在期末考试前夜翻墙出校,蹲在影院台阶上替她排队三小时。

她抱怨手机卡顿的第二天,他顶着高烧在快递站通宵分拣包裹,用烫得模糊的视线签收新款手机的快递单。

大二她急性阑尾炎住院,他连续一周睡在医院走廊长椅,白天跑遍全城买她指定的港式甜品……

却在她出院那天听见病房里娇嗔:“凯哥送的永生花?好浪漫呀~比某个只会送粥的木头强多啦!”

是的,顾晓晓劈腿了。

最刺骨的并非付出,而是她将程默的真心践踏,投向富二代的怀抱。

当她挽着赵凯嘲笑他“兼职狗不配谈恋爱”时,不会知道他曾为她拒绝全额奖学金留学机会,更不会记得暴雨夜她被困KTV,是他踹开被杂物堵住的安全通道背她脱险。

而此刻她正用同一双手紧紧环住赵凯的腰,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屏障。

程默的目光掠过赵凯,望着顾晓晓的侧脸,看了两秒,拍了下携行具上并不存在的灰,像掸去一段发霉的旧时光。

“不过是以前时犯下的蠢事罢了,无需挂怀。”

风,又动了。

程默无视二人,眼神像两口深井,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推开两个人挡住的门。

程默的沉默和试图无视的态度,在赵凯看来却成了懦弱和心虚。

尤其是当着顾晓晓的面,他更要好好羞辱一下这个“失败者”。

“诶?想走?”

赵凯横跨一步,再次挡住程默的去路,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

还伸出手指,极其轻佻地想去戳程默胸前携行具的卡扣。

“穿得人模狗样的,这破玩意儿哪儿捡的?让凯哥看看是什么垃圾货色……”

就在赵凯的手指即将碰到携行具的瞬间!

程默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

他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看赵凯戳来的手指!他的右腿如同蓄满力量的钢鞭,毫无征兆地闪电般弹出!

目标精准狠辣——不是赵凯推搡的手,而是他作为篮球运动员最依赖、也最脆弱的小腿胫骨!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头皮炸裂、牙根发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黄昏中骤然爆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撕裂血肉、粉碎骨骼的残忍质感!

“呃啊——!!”

赵凯脸上所有的嚣张、轻蔑和戏谑,在千分之一秒内被极致的痛苦和无法置信的惊恐彻底取代!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从胫骨处疯狂炸开,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甚至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就像一只被瞬间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癞皮狗,整个人失去所有支撑,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狼狈的姿态,轰然一声重重砸跪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膝盖骨与地面猛烈撞击的闷响,如同丧钟敲在顾晓晓的心头。

“嗷——!!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啊啊啊——!!”

迟来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赵凯的神经,他终于发出了凄厉到变调、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

豆大的冷汗瞬间从他额头、鬓角、脖子上疯狂涌出,浸透了他那件昂贵的名牌T恤。

他抱着自己那肉眼可见已经呈现不正常弯曲的小腿,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蜷缩、抽搐、翻滚,涕泪横流。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趾高气扬?活脱脱一条在滚油里挣扎的蛆虫!

顾晓晓的尖叫声卡在喉咙深处,化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呜咽,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发软,高跟鞋一崴,“噗通”一声也狼狈地跌坐在地。

“程默打人了!?”

昂贵的裙摆立刻沾满了尘土和碎石。

她惊恐万状地看着那个依旧平静站立、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的程默,又看看在地上翻滚哀嚎、痛苦得面目全非的赵凯

精致的妆容被恐惧彻底扭曲,花容失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默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在自己脚边痛苦挣扎、如同烂泥的赵凯。

他身上携行具的卡扣在刚才的动作中微微晃动了一下,沾着的几点泥星子被震落。

他的目光,冰冷、锐利、毫无感情,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刀子,越过地上翻滚的障碍物,精准地钉在顾晓晓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与顾晓晓惊恐瘫软的姿态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平视着顾晓晓那双写满恐惧、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

“陈……程默!你……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顾晓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色厉内荏,试图用尖叫来掩盖内心的崩溃。

程默没有回答她的废话。他微微凑近,近到顾晓晓能闻到他身上携行具帆布的粗粝气息和一丝淡淡的泥土腥味。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冰冷的气息拂过顾晓晓的耳廓,激起她一身战栗的鸡皮疙瘩:

“顾晓晓,你喜欢他什么?”

程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扫过赵凯掉落在一旁、沾了灰尘的限量球鞋和闪亮名表,最后定格在她颈间那条崭新的、在昏黄路灯下努力闪烁着碎钻光芒的项链上。

“是这些能让你在小姐妹面前炫耀的……亮晶晶的垃圾?”

他嘲讽的问到,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哦,这条项链……真‘漂亮’。比当初我在工地上扛了整整两个月水泥,肩膀磨掉一层皮才给你买的那条寒酸铂金链子,‘漂亮’太多了。”

顾晓晓浑身抖动,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脖子上的项链,仿佛那是最后的遮羞布,眼神慌乱惊恐到了极点。

“你…你胡说!这…这是……”她看向爬在地上的赵凯。

这条项链,是另一个男人给她买的。

“嘘——”程默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自己毫无血色的唇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情人,可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能将人冻毙。

“别急着否认,这些……”

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俯瞰尘埃般的漠然

“很快,就都不重要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未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如同在宣读末日的判词:

“你视若珍宝的这些玩意儿,这些能让你在阳光下炫耀的资本……很快,它们都会变得一文不值。比阴沟里的烂泥还不如。”

他顿了顿,欣赏着顾晓晓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确保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般刻进她的脑海:

“很快,能让你活下去的,是一块发霉发硬、硌掉你牙齿的饼干,一瓶廉价的矿泉水,甚至是一只死掉的蟑螂或老鼠……”

他的目光扫过在地上因剧痛而抽搐、涕泪横流的赵凯。

“而你指望的这个男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只会像现在这样,像条断了脊梁的癞皮狗一样哀嚎打滚。”

程默缓缓站起身,阴影随着他的动作拉长,几乎将瘫软的顾晓晓完全吞噬。

“滚。”

这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没有任何情绪,轻飘飘的。

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摧毁力。

它彻底粉碎了顾晓晓最后一丝试图维持的体面与侥幸。

她猛地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扑向赵凯,甚至顾不上裙子被地上的碎石划破。

她双手颤抖着,试图去搀扶、或者说拖动那个在地上痛苦翻滚、惨嚎不止的男人。

“凯…凯哥!走!我们快走!!”

程默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冷漠地看着他们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缓慢而痛苦地远离他的视线范围,最终消失在实验楼投下的巨大阴影之外。

只留下赵凯断断续续、渐渐远去的痛苦**和顾晓晓压抑不住的、恐惧的啜泣声在夜风中飘散。

直到那声音彻底被风声吞没,程默才收回目光。

他不再有任何停顿,大步走向实验楼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锈蚀的门轴转动,门内更深的黑暗如同巨口般将他无声地吞噬。

铁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昏黄的光线,也隔绝了那个即将崩溃的旧世界。

门内,是绝对的寂静,是等待他的战场,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末日倒计时的最后准备。距离红雨降临,还有不到十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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