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我压垮。我甚至不敢去深想，王美凤到底怎么了？她伤得有多重？这沉重的负罪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上来，几乎让我窒息。可在这窒息般的沉重之下，却又翻滚着一种近乎病态的、黑暗的快意——那个撕碎我试卷、辱骂我是垃圾的人，那个天天用恶毒言语凌迟我的人，她们……都付出了代价。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我心底疯狂撕扯，几乎要将我撕裂。
“喂，白思！”
一个带着明显恶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打破了教室里那压抑的寂静。
是赵强，林茉最忠实的跟班之一，一个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平时在班里横行霸道的刺头。他吊儿郎当地晃到我桌子前，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和鄙夷。
“听说你后妈昨晚上演了出好戏？摔了个狗吃屎？”他咧着嘴，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恶劣笑容，故意拔高了音量，确保全班都能听见，“啧啧啧，报应来得可真快啊！是不是你家风水不好？克人？先是林茉姐倒霉，接着就轮到你后妈？下一个……该不会是你那个窝囊废老爹了吧？哈哈！”
他的笑声像砂纸一样刮过耳膜。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的目光，或惊讶，或厌恶，或纯粹看好戏，都聚焦过来。
一股冰冷的怒火猛地窜起！比昨天在教室里被撕试卷时更甚！他竟敢……竟敢拿我父亲说事！指甲瞬间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压不住那股想要扑上去撕烂他那张臭嘴的暴戾冲动！
就在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微微前倾的刹那——
“啪嗒。”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
声音来自赵强插在裤兜里的手的位置。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带着强烈化学刺激性的气味，猛地从他裤兜里爆发出来！瞬间弥漫了小半个教室！
“我靠！什么味儿？！”赵强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随即变成了惊恐。他触电般地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
他的右手，连同校服裤子的口袋布料，都染上了一片刺眼的、正在迅速蔓延扩大的黄绿色污渍！一股股刺鼻的白烟，正嗤嗤地从他湿透的裤兜里冒出来！那黄绿色的液体甚至还在顺着他手指往下滴落！
“啊——！我的手！！”赵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像被烫到一样疯狂地甩着手跳脚！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痛苦！“什么东西？！我的裤子！烧起来了！烧起来了！救命啊！”
他校服裤子的口袋位置，那被黄绿色液体浸透的布料，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黑、碳化、冒烟！一股织物和化学药剂混合燃烧的焦糊味迅速盖过了之前的刺鼻气味！
“是浓硝酸！快散开！”化学课代表惊恐地尖叫起来！
“天啊！”
“快！快弄水！”
整个教室瞬间乱成一锅粥！惊呼声、尖叫声、桌椅碰撞声、赵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成一片！所有人都惊恐地远离赵强，如同躲避瘟疫！
混乱的中心，赵强像一只被丢进滚油里的虾米，弓着腰，疯狂地甩着那只沾满强腐蚀液体的手，另一只手徒劳地去拍打裤子上冒烟的部位，脸上涕泪横流，写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惧。那黄绿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留下一个个微小的腐蚀坑点。
没有人注意到我。
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了我。我甚至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因赵强自己的“恶作剧”而引发惨剧。
我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了桌洞，指尖再次触碰到那个深色硬壳笔记本粗糙冰凉的封面。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笔记本的瞬间——
“嗡……”
书包深处，清晰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绝对真实的震动！
仿佛笔记本……在共鸣？
我猛地抽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赵强还在鬼哭狼嚎，被闻讯赶来的班主任和几个胆大的男生七手八脚地架着往教室外拖，留下地上一片狼藉和刺鼻的气味。教室里惊魂未定，议论声嗡嗡作响。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混乱的教室，扫过赵强被拖走的方向，扫过林茉那个依旧空荡的座位……最终，落在了课桌角落，那本被我摊开的、破旧的英语课本上。
书页边缘，不知何时，被人用极其潦草、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小心温禾。她看见你碰那个本子了。】
温禾？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脑海。温禾……那个曾经光彩夺目、如今却因为家族破产而跌入尘埃、在班里如同透明人一样的……温禾？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比面对林茉和王美凤时更甚！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同雷达般在教室里迅速扫视！
在教室另一侧最不起眼的靠窗角落，那个永远低着头、仿佛要把自己缩进墙壁阴影里的座位上，温禾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她似乎完全没有被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惊扰到，依旧低着头，额前过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瘦削的肩膀微微缩着，手里握着一支笔，正在面前的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动作平稳得近乎诡异。
就在我目光锁定她的那一瞬间——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温禾握笔的手，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被厚重刘海遮挡的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精准地、毫无征兆地朝我看了过来！
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没有丝毫温度，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伪装的、洞悉一切的幽深！
她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直直地刺向我！
更准确地说，是刺向我桌洞里……那个藏着笔记本的书包！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了。周围所有的喧嚣、混乱、议论声，都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两道穿透人群、冰冷得令人骨髓发寒的目光！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一股比面对笔记本诡异力量时更加尖锐的、赤裸裸的、被窥破所有秘密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上了我的心脏！
她看见了！
她真的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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