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完全没有在听讲，目光有些放空地落在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校服领口随意地敞开一点，露出里面质感极佳的深色T恤边缘。
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家世显赫，头脑顶尖，是学校冲击国际奥数的王牌选手，也是无数女生目光追逐的焦点。他就像一座高不可攀的雪山耀眼，距离我这种挣扎在泥潭里的人，遥远得如同两个世界。
可此刻，这座雪山，却成了我眼中唯一可能的目标——超越他，在数学上！证明自己不需要依靠那该死的笔记本！
偏执的决心涌了上来。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杂念——林茉、王美凤、赵强、温禾、那个诡异的笔记本——统统压下去！集中全部精神，死死地盯住了试卷上那道最难的压轴大题！
笔尖在草稿纸上疯狂地演算起来，发出沙沙的急促声响。复杂的公式，跳跃的思维，前所未有的专注力……我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不断延伸的几何图形和逻辑链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试卷上，晕开一小团墨迹。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终于！
当最后一个辅助线被清晰地标注在图形上，当最后一步推导的等式完美成立，当那个简洁而准确的答案被我用微微颤抖的笔尖，清晰地誊写在答题区时——
一股狂喜和激动，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沉重！
我做出来了！
那道连沈听澜都未必能轻松解出的压轴大题！我靠自己做出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属于“白思”自己的力量感！一种挣脱了泥沼、凭借自身努力触摸到一丝光明的激动！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起头，带着一种近乎炫耀般的、想要证明什么的急切目光，投向沈听澜的方向！
我想看看，当这张试卷发下来，当那个鲜红的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分数出现在我的卷子上时，他那张永远波澜不惊、带着淡淡疏离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就在我抬头的瞬间——
沈听澜像是有所感应。
他原本投向窗外的目光，极其自然地收了回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随意地、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没有惊讶，没有探究，更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波澜。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
那目光，像掠过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视线交汇只是我的错觉。他修长的手指依旧把玩着那支昂贵的钢笔，笔尖在指尖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自由的天空。
那瞬间的漠视，比任何轻蔑的嘲笑，都更冰冷刺骨。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我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我僵在座位上，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证明了我能力的试卷，指尖却一片冰凉。那股狂喜和激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否定的冰冷和……难堪。
原来，在沈听澜这样的人眼里，我拼尽全力解出一道难题的努力，我试图证明自己的挣扎，根本……不值一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沉甸甸地坠下去。
就在这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几乎要将我吞噬时——
桌洞里，紧贴着我腿侧的书包深处。
那个深色硬壳笔记本，毫无征兆地、清晰地传来了一阵……悸动！
不是之前的蠕动感。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催促和渴望的悸动！
像一颗沉睡在深渊的独狼，被某种强烈的负面情绪所刺激，缓缓地……搏动了一下！
沈听澜那道漠然的目光，像一盆冰水混着碎玻璃渣，狠狠泼在我脸上。手里那张刚刚还滚烫的、证明了我能力的试卷，瞬间变味，仿佛捏着一块耻辱的烙铁。心情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攥得死紧，沉甸甸地往下坠，坠进一片泥沼里。
原来，在真正的天之骄子眼里，我这点拼尽全力的挣扎，这点微不足道的证明，渺小得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就在这难堪几乎要将我溺毙的瞬间——
“嗡……”
桌洞里，紧贴着我腿侧的书包深处，那个深色硬壳笔记本，猛地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悸动！
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蠕动感。
而是带着某种……贪婪渴求的搏动！像一颗恶魔心脏，带着沉甸甸的恶意，狠狠地、重重地撞击着我的感知！
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悸动，猛地刺穿了我沉沦的失落感！巨大的惊骇瞬间压倒了难堪！我触电般地将手伸进桌洞，死死按在书包上，试图压制那诡异的搏动感，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笔记本……它在回应什么？回应我刚才巨大的失落和……恨意？对沈听澜那漠视的恨意？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混乱的心头，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意。
“安静！”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不满地敲了敲黑板，“某些同学，心思都飞哪儿去了？看看人家沈听澜！同样的时间，人家不仅做完了，解法还比参考答案更简洁漂亮！这就是差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老师的声音像鞭子抽在空气里，也抽在我脸上。我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试卷里，不敢去看沈听澜的方向，更不敢去看周围同学可能投来的、带着比较意味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冷静。
笔记本的悸动，在我强行压下翻涌的负面情绪后，似乎……平息了下去。但它刚才那一下冰冷而贪婪的搏动，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感知里，挥之不去。
放学铃声如同救赎的钟声，我几乎是第一个抓起书包冲出教室的人。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逃离沈听澜那道如同阴影般笼罩下来的漠视目光。
深秋的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冷的铁锈味。我埋头快步走着，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虽然同样压抑、但至少能隔绝外界目光的阁楼。
“白思！”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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