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血腥被深秋的寒风稀释,唯余两道干涸的污痕,如同地狱的印记。凌九霄盘坐于门后最深的阴影里,指尖捻着一枚灰扑扑的下品灵石。
灰暗的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干裂,最终化作一撮齑粉,簌簌落下。稀薄驳杂的灵气被混沌灵体霸道地抽干、碾碎,化为一丝精纯的混沌灵力,汇入丹田那缓缓旋转、如同微型风暴之眼的混沌气旋。
淬体九重巅峰的气血在体内奔涌,筋骨发出低沉的嗡鸣。然而,这具饥渴的灵体如同无底深渊,这点灵石不过是杯水车薪。
“凤家启灵...半月之期...”帝魂冰冷运转,意志如精密的钢铁机括,计算着每一步。“需借势脱笼。”
冷宫高墙,是坚固的樊笼。硬闯非智,她需要一个“合理”脱身的契机,需要一把...通往自由的梯子。
记忆碎片翻涌,一张棱角锐利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青年脸庞浮现——萧战。镇国公府养子,现任御林军副统领。记忆中,此人对“凤倾凰”似乎有着几分被现实压抑、源自老国公临终嘱托的微末善意与愧疚。他曾是老国公最信任的亲卫,受恩深重,对老国公唯一的血脉沦落至此,内心积郁难平。
“萧战...”凌九霄眸光微闪,指尖无意识点在冰冷的地面。一个计划在帝尊的算计中瞬间成型。时机,只需静待。
她闭目,《紫极帝经》悄然运转,丹田混沌气旋加速旋转,如同贪婪的微型风暴,蛮横地掠夺着冷宫稀薄到可怜的污浊灵气。体表混沌微光流转,修复着暗伤,气息被精准收敛在淬体九重巅峰的浑厚状态。
胸前玉佩空间内,时间倍速流淌。那几颗干瘪的止血草籽,在混沌气流无声的滋养下,悄然破壳,吐露出一点象征生机的嫩芽。
三日后,午后。
深秋的日光惨白无力,洒在冰冷漫长的宫道上,驱不散森森寒意。一队披坚执锐的御林军,踏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沿着冷宫那布满青苔与污迹的高墙巡逻。铠甲鳞片摩擦,发出哗啦的声响,撕裂着深宫令人窒息的死寂。
带队者,身姿挺拔如标枪,步伐沉稳如山岳。深青色的制式软甲包裹着精悍的身躯,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摆。面容刚毅,剑眉如墨裁,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宫墙的每一寸阴影,唯有铁血与职责。
当他的目光掠过那扇腐朽欲坠的冷宫门时,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下压了一瞬,锐利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是目睹故人遗孤沦落地狱的怜悯?是无力援手的愧疚?亦或是...对命运不公的压抑愤怒?
时机至!
凌九霄隐于高墙内侧的阴影中,气息与阴影融为一体。指尖微屈,精准一弹!
咻——啪!
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刁钻地破空而出!带着凌厉的劲风,精准无比地砸在巡逻队前方三步的汉白玉石板上!
碎石炸裂!碎屑如飞蝗四溅!
“警戒!敌袭!”萧战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厉喝声如平地炸雷!呛啷啷!身后众军反应迅捷,长刀瞬间出鞘半尺,寒光闪烁,瞬间结成防御阵型!凛冽杀气骤然爆发!所有目光如鹰隼锁定,齐刷刷钉向碎石飞来的墙头阴影!
“乙队随我!甲队戒备!原地待命!”萧战的声音沉如金铁,手已按在刀柄之上。他龙行虎步,率领四名最精锐的亲兵,如同出击的猎豹,无声而迅猛地逼近墙根!目光如刮骨钢刀,狠狠刮过墙头每一寸可疑的阴影!
墙根下,碎石散落一地。
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宫墙,蜷缩着一道极其单薄的身影。
粗布破旧的宫装污迹斑斑,沾着暗红的斑驳,不知是血还是泥。枯槁如草的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惨白尖削的下颌,以及下颌上几道狰狞盘踞的暗红鞭痕。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那身影似乎被惊动,“艰难”地抬起头。
枯发滑落,终于露出一张脸。
交错的鞭痕如同扭曲的蜈蚣,爬满了原本精致的轮廓,触目惊心。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干裂的唇瓣渗着血丝。
但那双眼睛...
萧战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那双眸子!
没有预想中的惊恐,没有卑微的乞怜。
墨色的瞳孔因“虚弱”而笼罩着一层烟雨般的朦胧。然而,这朦胧之下,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平静。平静得让萧战这样见惯生死的心头,莫名地一悸。
然,就在这死寂的平静深处,似有某种极快、极尖锐的东西一闪而过——是深入骨髓的痛苦?是焚尽一切的仇恨?抑或是...一丝溺水者望见浮木的微弱光芒?
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那层烟雨般的朦胧似乎更浓了,长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蝶翼剧烈颤抖。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身体却因“虚弱”一晃,手臂下意识撑向冰冷的宫墙,宽大的袖口顺势滑落——
一截纤细得过分的小臂暴露在惨白的日光下!
其上,深紫色的高肿鞭痕如毒蛇般盘踞!皮肉翻卷,凝固的黑血黏附其上!那伤痕的形状——
蛇鳞鞭!宫中专门惩治重犯的酷刑刑具留下的独特印记!
“奴...奴婢...”凌九霄(凤倾凰)的声线沙哑破碎,气若游丝,带着刻骨的恐惧,“惊...惊扰大人...奴婢...只是想...透透气...”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手臂如同受惊般猛地缩回袖中,急切地想要掩住那可怖的伤痕。
萧战的目光死死钉在她缩回的手臂位置,又扫过她脸上那些新旧交错的鞭痕,最终落回那双在怯懦伪装下,深藏死寂平静的眼眸。刹那间,复杂的情绪如同沸水冲顶!
愤怒!对深宫阴私酷刑的滔天怒火!
怜悯!对这具残躯承受非人折磨的深切怜悯!
愧疚!对老国公临终挂念的愧疚,对自己长久以来袖手旁观的愧疚!
寒意!是谁?竟敢对冷宫弃妃动用如此酷刑?!柳如烟?还是...更高层?
身后的亲兵亦看清了那蛇鳞鞭痕,眼中同样闪过震惊与难以掩饰的同情。
“凤倾凰?”萧战的声音低沉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认出了那酷刑下依稀残留的老国公的轮廓。
凌九霄(凤倾凰)“惶恐”更甚,身体抖如筛糠,深深垂首,声音细若蚊蚋:“...是...”
萧战看着她惊弓之鸟般的姿态,再想到那狰狞的蛇鳞鞭痕,胸中郁气翻腾,几乎难以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迅速复归于御林军统领应有的冷硬与铁律。
“冷宫罪妃!无旨擅出!宫规铁律不容僭越!”声音陡然转厉,如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如刀扫过身后四名亲兵,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今日之事,你们——未见!若有半字泄露,军法从事!”
“遵命!大人!”四名亲兵凛然低喝,毫不犹豫地齐刷刷转身,背对墙根,警戒四方,将此地彻底隔绝。
萧战这才重新看向凌九霄。唇线依旧紧抿,下颌绷紧如刀削。锐利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和褴褛单薄的破衣,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犹豫被决断取代。他猛地解开软甲侧边的系带。
藏蓝色的棉布常服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的皂角气息。他利落地脱下外袍,手臂一扬!
带着阳刚气息与温热体温的衣袍,如同温暖的屏障,兜头罩住了凌九霄单薄如纸的身躯!
宽大的衣袍瞬间将她包裹,隔开了深秋刺骨的寒意,也严严实实地掩去了破衣下累累的伤痕。
“此地凶险!速回!”萧战的声音依旧冷硬,却隐隐透出一丝急迫。他侧身让开道路,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宫墙高处可能存在的窥探,无声地为她警戒着。
宽袍带着沉甸甸的体温压在肩头,陌生的男子气息包裹而来,在这冰冷的深宫,竟带来一丝久违的、深宫罕有的暖意与力量感。
凌九霄低头,用宽大的袖口裹紧自己,只露出小半张惨白的脸。然而,她并未依言离开,反而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抬头。
目光不再是怯懦的烟雨,亦非深藏的死寂平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清冷锐利,直刺萧战冷硬的侧脸,清晰地映出他刚毅的身影。
没有哀求,没有可怜。
唯有洞穿人心的冷静!不容置疑的决断!与方才判若两人!
“萧副统领...”声音依旧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冰珠砸落玉盘,每一个音节都敲在萧战紧绷的心弦之上,“...谢袍。”
二字重若千钧。
微顿,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萧战,刺向皇城深处那座巍峨的镇国公府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奇诡的穿透力:
“凤家启灵在即...”
“我需归家。”
目光倏然转回,牢牢锁住萧战因这石破天惊之语骤然转来的、充满惊愕与探寻的双眼!眸底是帝尊意志的绝对笃定!是洞悉他内心挣扎的了然!
“你...”
“助我。”
非哀求。是宣告。是交易。是递给忠犬的梯子。更是凌九霄,踏出冷宫樊笼、复仇之路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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