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破封归府,渣颜尽碎

萧战的藏蓝外袍裹在身上,残留的皂角气息与男性体温,如同一个温暖的茧,隔绝了冷宫弥漫的腐朽与深秋刺骨的寒意。凌九霄并未回到那间破败的死亡之殿,而是背倚着冰冷刺骨的宫墙,缓缓滑坐在地。帝魂沉静如渊,浩瀚的神识却如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去。

宫墙外,萧战冷硬的命令声、军靴踏在石板上远去的沉闷声响、枯枝在风中的呜咽...最终,一切重归死寂。

成了。

帝魂深处泛起一丝微澜。萧战的沉默与外袍,便是无声的应允。那把“梯子”,已然搭成。

冷宫彻底陷入死寂。血腥气犹在,再无一人敢靠近,连每日的馊饭也彻底断绝。

凌九霄盘膝坐于最黑暗的角落,《紫极帝经》运转不休。混沌灵体如同饕餮巨兽,贪婪地吞噬着玉佩空间内精纯的灵气以及外界稀薄污浊的能量。丹田内的混沌气旋愈发凝实,淬体九重巅峰的根基被打磨得浑厚如渊,距离那层凝气期的无形屏障,仅隔一层薄纸。

五日后,黄昏。

腐朽的宫门被谨慎地轻叩了三下。

凌九霄倏然睁眼,眸底流转的混沌微芒瞬间隐没。她裹紧那件沾染了冷宫气息却犹带暖意的外袍,起身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并非萧战,而是一位面容愁苦、身着镇国公府三等仆役服饰的老者——福伯。他身后停着一辆简陋无比、连篷顶都没有的青布小轿,一个沉默的车夫垂手而立。

“大...大小姐...”福伯浑浊的老眼看到门内裹着明显不合身男袍、面色苍白却眼神静锐如刀的凌九霄,泪水瞬间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额头重重触地,“老奴...奉萧副统领及老国公旧部几位大人之托,接...接您回府养病!”声音哽咽颤抖。

记忆浮现:福伯,凤家为数不多对“凤倾凰”保有善意的老仆,曾是老国公的心腹亲随。

“起。”凌九霄声音无波无澜。

她径直走向那辆寒酸的小轿。车夫连忙掀开轿帘——里面空空荡荡,连一张垫子都没有。

凌九霄面不改色,弯腰钻入轿中。轿帘落下,彻底隔绝了外界。

“起轿!”福伯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颤声喝道。

青布小轿吱呀作响,碾过冷宫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如同载着一抹幽灵,驶离这囚禁与死亡之地,驶向皇城中心那片名为“家族”却充斥着无尽倾轧与算计的漩涡中心。

镇国公府,朱漆大门巍峨耸立,门前石狮狰狞怒目,彰显着煊赫门庭的威严。然而,这辆寒酸破旧的青布小轿,却突兀地停在洞开的侧门旁,刺眼得如同华丽锦袍上的一块污秽疮疤。

侧门只隙开一线缝隙。门内,无人迎接,只有探头探脑的下人目光闪烁,充满好奇与鄙夷。

福伯佝偻着腰上前叫门。半晌,侧门才不情不愿地完全洞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眼珠滴溜溜乱转,脸上堆起皮笑肉不笑的假意:“哟,福伯?这是...把大小姐接回来了?家主和夫人正忙,吩咐了,大小姐舟车劳顿,先回...‘听雪轩’歇着吧。”“听雪轩”三字咬得格外重,轻慢之意尽显——那是凤家最偏僻、最破败的废弃院落,用来安置她这“废柴弃妃”,再“合适”不过。

轿帘纹丝不动,内里毫无回应。

福伯气得浑身发抖,老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就要争辩。

“哎呀呀!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回府呢?原是咱凤家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姐姐呀!”

一个娇媚做作、尾音拖曳得令人牙酸的女声,裹挟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自回廊深处炸响!

鹅黄云锦的华美罗裙在日头下流光溢彩,满头珠翠随着袅娜的步伐叮当作响——庶妹凤轻舞,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如同开屏的孔雀,摇曳生姿地走来。

娇俏的容颜此刻刻满了刻薄,“惊喜”的表情夸张到失真。眼底深处,鄙夷、嫉妒、恶毒的快意翻涌不息。她捏着丝帕掩住口鼻,如同躲避什么恶臭之物,毒钩般的目光先是刮过那辆寒碜的小轿,最后死死钉在紧闭的轿帘上,娇声笑道:

“姐姐这是‘荣归故里’呀?听说七殿下‘厌弃’了姐姐,特意安置在‘清净’地方休养?啧啧啧,今日一见姐姐这‘气色’,果然是养得极‘清净’呀!”“荣归”、“厌弃”、“清净”字字淬毒,句句诛心。身后的丫鬟们掩着嘴,发出压抑的窃笑声。

府门内外,探头探脑的下人越来越多,目光交织着幸灾乐祸与赤裸裸的轻蔑,如同在看一件肮脏的秽物。废柴、弃妃、冷宫烂泥...“凤倾凰”三个字在凤家早已成为彻骨的笑柄。

空气凝滞,唯余凤轻舞刺耳的尖笑与下人们压抑的嗤声。

轿帘依旧垂死般纹丝不动。

凤轻舞脸上的娇笑微微僵硬。预想中的惊慌失措、羞愤欲死并未出现,这死寂的沉默反而让她如同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头窜起!

她上前一步,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涂着蔻丹的尖利指尖竟直接伸向轿帘,作势要掀开!

“姐姐怎么哑巴了?冷宫待久了,连规矩都喂狗了吗?妹妹好心好意来迎你,连脸都不肯露一个?还是说...”声音陡然转毒,如同毒蛇吐信,“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病?!”

指尖即将触碰到帘布的刹那——

唰!

轿帘猛地自内被一只苍白而稳定的手掀开!

凌九霄(凤倾凰)弯腰,一步踏出轿厢。

萧战的藏蓝外袍裹在她身上,袍角沾染着冷宫的污迹。枯槁的乱发被随意束在脑后,整张脸再无遮掩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暗红的鞭痕如同狰狞的烙印,盘踞在苍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然而,令全场瞬间失声、空气彻底冻结的,却是她的眼神!

无屈辱!无愤怒!无怯懦!

唯有无底深渊般的漠然!俯瞰蝼蚁般的刻骨冰冷!眼前花枝招展、满脸恶毒的凤轻舞与那些嗤笑的下人,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群嗡嗡作响的渺小虫豸!

她甚至未曾瞥凤轻舞一眼。

目光平静地扫过府邸内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朱漆耀眼的回廊立柱。那目光,绝非游子归家的眷恋,倒似一位帝王在巡视自己荒废多年的行宫,审视、疏离、带着冰冷的嘲弄。

迈步。

一步,一步。

足下因伤势带着虚浮,然每一步落下都沉稳如山。脊背笔直如风雪中孤傲的寒竹。

径直从僵立原地、脸上娇笑彻底凝固的凤轻舞身侧走过!视若无物!如同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

无视!

彻彻底底!毫不掩饰的无视!

凤轻舞脸上精心描画的娇笑、眼中翻涌的恶毒、伸出去掀帘的手,全都僵在了半空!一股冰寒自脚底瞬间窜至头顶!当众被如此彻底的无视,其屈辱远胜万般恶毒的言语!她竭尽全力的表演和羞辱,在对方眼中竟如小丑闹剧般不值一顾!巨大的羞辱感混合着妒火与愤怒,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凤倾凰!你给我站住!”凤轻舞猛地转过身,声音因暴怒和羞愤尖利到刺耳,所有娇媚尽数化为扭曲的狰狞,“聋了吗?我在跟你说话!冷宫里的弃妃!凤家的废柴耻辱!谁给你的狗胆敢无视我?!跪下!给我道歉!”

凌九霄步履未顿,恍若未闻身后的疯吠。她微侧首,目光落在身旁气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的福伯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福伯,带路。”

“听雪轩。”

福伯身体一颤,对上大小姐那双静得骇人、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眼眸,满腔的委屈与怒火瞬间化为酸楚与敬畏。他狠狠瞪了一眼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的凤轻舞以及噤若寒蝉的仆从们,猛地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脊背,洪声应道:

“是!大小姐!老奴这就为您引路!”

他当先一步,护在凌九霄身侧,带着她穿过鸦雀无声、目光复杂的人群,直刺府邸最深最荒僻的角落。将凤轻舞歇斯底里的尖泣怒骂彻底抛在身后。

“凤倾凰!你等着!我饶不了你!贱人!废柴!冷宫里的烂货——!!!”败犬的哀鸣在身后渐渐远去,扭曲变形。

凌九霄裹紧宽大的外袍,步履沉稳地踏过听雪轩小径上堆积的枯黄落叶。身后,是凤府死寂的震惊与扭曲的咒骂。身前,是荒芜破败的院落,院墙倾颓。

院门虚掩,一位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倚门焦灼张望——奶娘周嬷嬷。当她看清福伯和凌九霄的身影,身体猛地一震,踉跄着扑了过来,泣不成声:“小姐!我的小姐!您...您可算回来了!”

凌九霄止步,看着扑到眼前老泪纵横、几乎站立不稳的周嬷嬷,冰冷漠然的眸底,罕见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周嬷嬷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

动作很轻,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嬷嬷,我归矣。”声音依旧平静,却减了三分冰冷,多了一缕极淡的属于“人”的温度。

周嬷嬷泣不成声,紧紧抓住凌九霄冰凉的手,仿佛生怕眼前的人再次消失。

凌九霄的目光越过周嬷嬷花白的头发,刺向荒草丛生、门窗破败不堪的听雪轩。院墙斑驳剥落,屋瓦破碎凋零,一派死寂荒凉的景象。

她的眼神复归深邃冰冷。

“关门。”

迈步,踏入这座象征其凤家地位的破败院落。

吱呀——

腐朽的院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所有窥探、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也隔绝了凤轻舞隐约传来的、不甘的尖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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