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种爱太过含蓄，一直到他过世她才明白。
老爸来了，精神上就有了靠山。
她压下了已经到嘴边的一溜串脏话。
终于等到救星般的跑到了老爸身边，站在他身后挺直腰板说：“妈，既然你把我爸叫来了，就给我爸解释解释，我是偷人养汉了，还是打家骂舍了，是搅家不嫌了还是拨弄是非了?让你骂的这么难听。”
被亲家公听到她污言秽语骂人家的女儿，林巧儿一点也不心虚理亏。
还唾沫横飞的说：“亲家公，你也不要怪我林巧儿骂的难听，你先问问你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
温新菊转脸问女儿：
“小可，怎么回事?”
他是50年代的大学生，林业站的技术员，人长的帅气儒雅，脾气也好，一辈子讲道理不会骂人。他对骂街出名的林巧儿非常反感.也很看不起。
现在虽然做了儿女亲家，那也是自己不争气的女儿被人家抓了把柄，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亲家母他根本看不上，也很不看好。刚才李亦秋站在坡头喊他，本来他是不想来的，却又担心女儿。
温小可赶紧说：“爸，是这样的。我今儿晚上轮到夜班了，有点感冒嘴里苦，就去河堤那边捞了点鱼，想回来炸鱼干吃。我婆婆就说我偷猪油，把你喊来了。”
温新菊皱起眉头说：“你偷了她的猪油?”
带着偷字，总是见不得人的。
“没有啊!”温小可非常无辜无奈的说：
“我婆婆把猪油放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偷呢?再说她整天都在家，我就是知道地方也偷不出来呀。这不还是你上上个月给我的，我没舍得吃，偷偷的藏起来，准备馋的时候再吃。对了，就是你们林业站嫁接的新苹果成功了，奖了一头猪。给你分了一块板油，你让牛姨给了我一小罐吗?”
这小罐猪油是温新菊特意让温小爱的妈，他现在的老婆牛美丽给练的，他亲自交给女儿的。
这是他少有的冲牛美丽发脾气才争取的。女儿竟然把这么一小罐猪油，保存了两个月没舍得吃，还被误认为偷的。
温新菊觉得很难受。
温小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掌心里的明珠。
林巧儿家的条件并不是太差加上女儿有4个工人，女儿只是想吃一点猪油，就要这么被骂。
他拉着女儿的手就走：“女儿，走，回咱家去。如果你婆婆不来给我解释清楚我女儿到底犯了哪条哪哪款，被骂的那么难听，还落了个偷的名声，你就不回来了。我女儿也挣工资有口粮，嫁进你们家连口猪油都吃不上。”
李亦寒那小子虽然不错，他这个妈确实不敢恭维，还有他那个窝囊废的爸，。
很跋扈的小姑子。
老爸说话，自然跟着回去了。
“爸，爸，爸，等一下，等一下。”
温小可快速的跑回厨房，将那些炸的焦黄的小鱼盛进盘子里，提着小罐猪油端着盘子小跑出来。
路过李烈梅身边快速的塞给了她两条。
动作夸张到极致。其实这小罐猪油是她专门藏起来，准备哪天偷出来给张军补身体的。
幸好一直没找到机会。
现在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温新菊有点不敢相信女儿今天这么听话。
看到女儿端着一盘子干炸鱼，提着猪油罐真的跟自己回家。
脸上明显的带上了胜利的笑容。
女儿自从他娶了牛美丽，便觉得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处处跟他作对，抵触他。他不同意这桩婚事，她硬要嫁过去。他让她每个礼拜都回家吃饭，可她从来没有回去过。
林巧儿是有名的泼妇，好几次都将女儿骂的听都听不得，还喊他上来。他本来想给女儿做做主，杀一杀这个泼妇的威风。可女儿这个不争气的硬是忍着一句话不说，还不让他管，他就是想给女儿撑腰她也不配合呀。
林巧儿没想到温小可这次真的跟温新菊回去了。
心里有点慌。
这个儿媳妇虽然每天哭丧着脸，看着晦气。但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能挣钱能吃苦。如果让她就这么回娘家去了，到了月底那十三块钱，去哪里要。而且儿子那个不开窍的，昨晚上才终于当了男人。作为过来人，知道男人很喜欢做那种事。如果儿媳妇这么被领回去的话，儿子那里不好交待。
她这个人谁都敢骂，骂起人来是一串一串的，骂男人会翻上祖宗八代，骂女人会把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用最难听的话兜出来。
婆婆活着的时候就被她骂的差点跳了井。但是她在自己的二儿子当了兵之后，再也没在他面前骂过人。
现在二儿子复员回家，又在场部工作还当了稽查队队长，她更不能在他面前骂人了。
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骂起人来扯开嗓子，整个农场的人都能听见。
现在她只是小范围的骂人，挨骂的对象基本是两个儿媳妇和她男人。
眼看温小可父女两出了大门，林巧儿急了，跟在后面大声说：
“哎，温新菊，你女儿现在可是我儿媳妇儿，回娘家也不是这么回的吧!你不要仗着你是技术员，就欺负我们普通工人家属吧。”
李亦秋跟在林巧儿身后踮起脚尖加了句：“温小可，可是你自己回娘家的，我们可没有说什么。想让二哥接你回来，门儿都没有。”
温小可回头说：“你二哥接不接我，你说了不算。你还是操心自己能不能嫁出去吧。”
李亦秋都二十五六了，找对象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上又挑三拣四。本来前年农场招工，分配她去5连劳动，她去了一个礼拜，嫌苦嫌累嫌远，愣是放弃了。
所以现在还闲待在家里，这个年龄没工作没婆家，妥妥的大龄剩女一枚。
这么大的姑娘留在家里无所事事，心情郁闷加烦躁，自然是惹是生非。
她仗着林巧儿宠爱，对两个嫂子极其不尊重，整天挑事儿。
她总是撺掇林巧儿骂两个嫂子。尤其是各方条件都很好的温小可，更是她发泄的对象。
温小可非常讨厌她，但是以前她从来是躲着忍着，一来是不屑，二来也是惹不起。
李亦秋没想到从来任由她欺负的二嫂，今儿一点儿也不让她，还一句话戳到了她的心口上，她翻着白眼张着嘴巴，一时语结了。
便使出了杀手锏，拉着林巧儿嚎啕大哭，委屈极了。
林巧儿追到了大门口的小路上，听温小可竟然揭女儿的短处.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泼劲儿上来了，破口大骂起来：“温新菊，别看你长得人五人六儿的，老婆都留不住跟人跑了，养女儿不教女儿，你把女儿领回家，是要在娘家招嫖引客吗·……”
林巧儿把能想到的话全都骂了出来，恨不得得拿个喇叭让全场的人都听到。
温新菊气的浑身发抖，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
前妻，也就是温和小可的亲妈，10几年前在他下放农场时，狠心扔下一双儿女，坚决跟他离婚。
听说之后就做了别人的老婆，人家孩子的后娘。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疼。
他觉得被人狠狠地打了脸。“泼妇!”
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他骂女人最大限度就是这两个字。
“爸，爸，别生气，别生气。你不是常说赶车的不跟驴生气吗?我婆婆她就是一个泼妇，逮谁骂谁，除了她儿子，谁都管不了她。她爱骂就让她骂，只要她嘴皮不困。她以为她骂的厉害是能耐，其实大家都当看戏，她这样难怪她女儿嫁不出去。”
温小可一手端着炸鱼盘子，一手提着小罐猪油。
跟在温新菊身后，就好像拿着重要的东西，怕酒了。
非常小心翼翼的下山坡。她说的声音很大，很清楚的传进了林巧儿李亦秋的耳朵。
林巧儿骂的更大声，李亦秋哭的也更大声了。
温新菊心里难受。
他在农场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场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作为儿女亲家的这个女人竟然对他口出污言。
可见平时怎么对女儿的。
他的眼里就充满了对女儿的怜爱。万宝山农场只有二十年的历史，场部建在山脚下的公路旁。
直属机关和附属机关工作人员的的家，都在山上。家属院按照山的形状呈梯形修建，一共有九层。
盖着一层一层一层的房子。
场部上面一层二层都是单身宿舍，男女各占一层。
再往上就根据前后顺序，家里人口多少分配的一间两间三间的，每家房子对面配间小厨房，一间小杂物间。厂里的领导，技术人员，以及以前的老住户才有资格住个小院儿。
林巧儿是老住户，以前就是依山而凿的三孔窑洞。大儿子结婚自己申请盖了三间，二儿子结婚场里派人盖了三间。
他们家在倒数第二层，这一层只住他们一家。
温新菊王场长副场长还有几家住在下面一层。
路是羊肠小路铺了点石子，还有转弯拐角的。
越往上越陡峭，最高出的三层都有个比较急切的拐角土坎处，还需要手脚并用。温新菊是个小心谨慎又爱面子的人，被林巧儿追在后面骂，气的背影都在颤抖。但是女儿今天特别乖巧的跟着他回家，还说了些他喜欢听的话，又觉得非常解气。
他小心翼翼的下了拐角的那道弯儿，在土坎下面接了女儿手里的猪油罐子。
转脸看见老婆牛美丽，继女温小爱站在大门前。牛美丽的双手已经插在腰间，温小爱也是气势汹汹。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这两个女人骂起来的话，估计整个农场都沸腾了。
赶紧快走几步，在牛美丽还没有接上林巧儿话茬之前，将她推进大门。
刚刚还瞪着眼睛挑起眉头，看起来准备为了温小可迎战刘巧儿母女的温小爱，马上换了一副关怀备至的脸。
上次拉着温小可说：“姐，是不是那个老泼妇知道你偷偷跑出去找张知青了，才骂的那么难听，以后可要小心点。”
“并不是。既然你也说她是老泼妇，那么她骂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温小可不动声色的拿掉温小爱亲热的搭在胳膊上的手。
进了大门才说：“而且我都告诉你了只是去河里捞鱼，给亦寒补身子。你知道亦寒在南方当了几年兵，喜欢吃鱼。”说话间忽然看到，弟弟温小星站在院子里。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冷冷的看着。
心忽然刺疼刺疼的。
温小星是她的亲弟弟，妈妈离开他们的时候只有六岁，可以说姐弟两人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相依为命的日子。
以前这孩子十分依赖她，可是弟弟叛逆期的时候，正是她迷恋张军的时候，也是爸爸再婚的时候。那时候她只顾着同爸爸置气，只想着怎么样才能见到张军，从来没有顾及他的想法。
她同李亦寒结婚的时候温小星也是全力反对的，但是她为了保全张军，根本不理会弟弟的反对。结婚以后又不顾及李亦寒的感受。在张军温小爱明里暗里的撺掇教唆哄骗下，成了他们两人的傀儡。
温小星同她谈了好几次，甚至同温小爱都闹了好几次。只是她那时候鬼迷心窍，总以为这个弟弟不懂她的心，不知她的苦，两人说话就翻脸以后就很少说话。
现在回过头想弟弟后来一直没结婚，同父母的婚姻，以及自己的生活有很大的关系。
重新活过，决不能再给弟弟脆弱的心灵蒙上阴影，得带好头让他有正确的人生观念。
她很灿烂的冲着温小星笑了笑：
“小星，我婆婆就是个疯狗，逮着谁咬谁。我不就是今天休假，去河边捞了点鱼，想给你姐夫补补身子嘛，骂东骂西的，好像她自己不是个女人似的。还说我偷猪油，这小罐子猪油分明是上次爸给我的。”
“对了那次你也看见的。我就是怕被我婆婆财迷去，才偷偷藏起来的。她既然把爸都喊上去了，我就在咱家呆着，她要是不给我说个子丑寅卯，你姐夫不来给我说个话，我就待咱家了，大不了离婚不过了呗。我有工作有口粮的，难不成还能饿死。”
听她说完，温小星绷着的脸放松了点儿，眼里的寒光散了。温小可说的话就是他心里想的，他没想到姐姐今儿能这么跟他说话。。
他默默地上前接过姐姐手里的盘子，放在厨房之后。又默默地把自己的被褥抱去了厨房旁边的小耳房，他以前住的地方。
温小可进了结婚以前的闺房，只有八平米左右的房子转了一圈，出来站在门口大声说：“谢谢老弟啊，这一次我一定要治治你姐夫，不能让他妈再欺负我了!她欺负我倒也罢了，竟然骂咱爸，绝对不行。”
她说这话是给牛美丽和温小爱听的。
因为她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回娘家。
所以牛美丽温小爱，刚才才会准备帮她对付林巧儿。
现在母女俩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应该是后悔刚才的表现吧。
温小才可不理会外面的母女两。正要同弟弟多联络联络感情，突然头顶处传来李亦秋惊慌失措的喊声：“妈，妈……妈·…温小可，都是你害的，你快看看，我妈滚下来了。”
温小可出门抬头看去。
原来林巧儿骂人骂的太忘我边骂边走，到了山坡头，脚底下踩空，顺着小路咕噜噜滚了下来。
李亦秋慌乱之中没拽着，也跟着跌撞撞的下来，惯性作用，没收住脚。被前面滚下来的林巧儿绊倒，一个狗吃屎扒在了林巧儿身上。
惨叫连连。
温家正好住在这一排院子的最东边。温小星站在小土坯房的窗口前，眼睛扫过低矮的院墙，正好看到发生的这一切。
看到林巧儿母女两只大肉虫般的蠕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很响亮。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过了，惊的坐在屋子生闷气的温新菊都快速度走了出来。
家里的四个人似乎都没听到外面凄惨的叫骂声，哭喊声。
齐刷刷的看着温小星。
尤其是牛美丽母女两，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好几次变化。隔壁院子王场长的老婆任爱连老师，在外面看了会儿热闹，跑进院子对温新菊说：“老温，你亲家母在外面又哭又闹的，好像摔的不轻，去看看吧。”
一家人这才想起去外面看，任爱莲惊讶的发现温新菊温小星，这对平时不苟言笑的父子，脸上似乎都挂着忍俊不禁的笑。
她跟在后面，认为很善解人意的说：：“那个林巧儿真是活该，骂人都骂不出门槛，骂儿媳妇不就是骂自己儿子吗?遭到报应了吧?这是现世报啊。”十几户小院子里有人的全都跑了出来，很多人早已经在自家院子里站着，全程看完了林巧儿的表演。
所以就算林巧儿躺在在那颗洋槐树下，又哭又闹又骂。打滚撒泼不起来，李亦秋连哭带嚎的煽风点火。
大家还是一致劝的劝，帮忙的帮忙。
有人找来了两块门板，硬是把坚持要留在温家养伤的林巧儿给抬了上去，放在了她自家的院子里。
温新菊谢过邻居们之后，回到屋子里继续休息，亲自给自己泡了一杯珍藏的铁观音。“还是任老师水平高，真是现世报。所以老弟，看来的委屈你在这小窝里多待些时日了。”
温小可跟着弟弟进了小屋子，这个只有五平米的小屋，旁边就是厨房。土坯上的麦秆都露在外面，屋子的四角有蜘蛛网，床是两块木板拼凑的，有一个破旧的小桌子。
温小可端来一盘水，拿来抹布，细心的擦床板，桌子，用笤帚扫去墙角的蜘蛛网。
温小星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搬过来，就是一个破旧的木箱，里面几件衣裳其余的都是各种书。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眼角眉梢已经明显的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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