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的白雪渐渐漫上屋瓦。
一辆马车通过护城守卫的盘查，径直横穿过洲池的乾仁路，马车装饰雕纹，车身五彩，奇怪的是牵马为四，正中御车者为一老头，耄耋年岁，须发皆霜白。
居右陪乘者为一稚童，约莫八九来岁，束发小冠，头别一簪，只见其攥紧小手，嘴中低声地在呢喃些什么，而左坐主人者为一青年，长相倒显得普通，盘发之下是一张鹅蛋脸，薄唇宽鼻，面庞清瘦，倒是剑眉星目，不时地咳嗽几声，显得几分病态恹恹。
“听说了吗，整个王国公府一夜之间尽数被杀，那可是接近谪仙人实力的王国公啊，太恐怖了。”
“是啊，山雨欲来，听上面的意思，这个年岁怕是......”
“嘿，反正天塌了也不关我们这群小民的事，谁来管事不是管，我只在乎待会能早点换班，回去喝点烧酒，抱一抱家婆暖暖身子，嘿嘿”
“我可不像你，就这点出息，等我攒够了银两，到那仙居斋兑换几本功法，提升提升修为，到那时候......哼哼”
“就那几个破钱你还想兑换功法，我看阿，你还不如去搞些丹药来得现实，要不就去云春坊找点乐子，说不定有什么双修的奇遇岂不美哉，哈哈哈哈，还是好好当我们的差吧，小子”
待马车走远，盘查的守城卫士唠起了几句，又投入到盘查来往者的活上了。
“买一买吧，我这女儿，两颗灵华丹就够了，求求了。”靠近包子摊处，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跪倒在地，布满泥土的左手紧紧地牵着一个女童。女童约莫六岁，双眼无神，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闻着飘散开来的包子摊肉香味，咽了咽口水。
燕州的行人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不时地有一些嘀咕声：就这种货色，还要两颗灵华丹。八成是疯了。
人命作为商品在这个末法时代里显得微乎其微。
稚童拉住青年的衣袖摇了摇，瘪了瘪嘴。老者识趣地顿住手里的赶马绳，快被长条白眉盖住的双眼也是微微闪了一下。
“你想买她？”青年咳了一声，说道。
“嗯嗯。”稚童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征求青年的同意，随即便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小袖子里顿了顿。
青年冷峻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只见他视线一转，随即便望向了女童处，左手轻抬，凭空一点，一道幽绿色萤点瞬间透过女童的天灵盖，接着又是急速回返，消失不见。
“那就买吧。”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在场的众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只看到青年抬手，就连女孩也是微微一愣，就没有任何其他反应了。
稚童的脸上洋溢着一丝丝笑意，冲着青年点了点头，便一个轻纵，跳到了那对母女前。
妇人一愣，旋即一喜，她知道今天是遇到贵人了。
“这个，你，走”稚童从袖子里掏出了东西，指了指女童，意思很是明显，就是让女童跟着自己走。
妇人看着稚童手上的东西，喜从心来，一下子肮脏的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神色，眼前的稚童手里捏着的，赫然是两个灵华丹，她知道，这两颗灵华丹意味着什么，先前她被妙音当的仆人赶出来时，她都没想到，手上的货物居然能值两颗灵华丹。
在场原本看戏的一些行人有点惊愕，只见其中一个中年人忍不住想要开口，但是看着马车上的这两人，顿觉得身份不一般，还是忍住了冲动。只是人群里嘀咕声还是传了开来：
“这是哪家的阔少，一出手就是两颗灵华丹？”
“就这女童，一看就是连入药的资格都没有，怕不是亏了这笔买卖。”
“我赌妙音当连半颗都不给她开。”
“可不是。两颗灵华丹相当于几百两纹银了，打底足以增加两个月的修为。”
下一秒，妇人生怕稚童反悔一般，赶紧扑向那两颗灵华丹，一手抓过来，死死攥紧，就把身旁的丢给了稚童，接着一溜烟，已然消失在了街巷。人群中，有几道身影跟了上去。
被丢在当场的女童回过神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稚童，小脸上满是泥土，披散的发丝布满了草屑，隐隐见到些许小虫在发缝里钻来溜去。
“包.......包子。”
女童缓缓开口，头轻轻一别，看向了身旁的包子摊。
稚童点了点头，“嗯嗯。”便牵着女童转到包子摊处，指着蒸屉处，随手扔上去几个铜钱便说道：“这个，十个”
“好嘞，小少爷”包子摊位的老板眼尖得很，看着那散落的铜钱，铜钱上有些许灵气在流动，很明显这是上等货色，上一次见到还是燕州某个王公贵族的仆人也来这买包子。别说十个包子，光是一枚精炼铜钱就抵得上这二十个包子了，更何况这小少爷随手这么一扔，估摸就得有十来个。赶忙不敢怠慢，立马就把十个包子用荷叶炼纸包装好，递给了稚童。
稚童拿到包子，牵着女童便上了马车。
老者方才又缓缓挑动缰绳，五彩马车就这样慢慢地走出了人群。
马车上，稚童打开荷叶纸包，热气腾腾的包子在冬雪下显得特别饱满。
“福伯，二。齐安哥哥，二。你，三。稚儿，三。”
只见稚童一手端着包子，一手很是认真地捏算了起来。原来，老者叫福伯，青年叫齐安。见状，齐安一笑，说道：“福伯跟我不用，你们俩吃了就行”。
“咳咳，咳咳，福伯要，福伯要”掌马的老者一听，立马干咳了两声，随即就是回手一伸，顿时一个包子就出现在了老者手里。
“哎呀，大冬天的，吃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就是好。”老者倒是没有废话，这不，话还没说完，包子一整个就全被咽了下去。
“这要是再来一个就好咯”，老者舔了舔嘴，“吃太快，都吃不出什么味。”接着就是一伸手，又是一个包子。
“哇。”稚童一下子气鼓鼓了起来，小脸憋足一口气。“哼！”
“好了福伯”齐安莞尔一笑说道。
“哈哈哈哈哈”老者捻了捻胡须也是笑了起来。
显然，逗稚童玩这个环节，给这主仆三人平添了几分乐趣。
“齐安哥哥，好，福伯，坏。”
稚童转过身去，赶紧把包子都腾挪了出来摆在女童面前。
“吃吧”
......
偌大的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燕州的大雪仿佛只是新年的开端，没有人会去违背，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人命轻微，灵气与修行混杂的世俗。
原本消失在街巷的妇人，此时是一脸狂热地往前奔走，稍一认真发现，可见这妇人行走的步伐十分奇怪，竟然脚不着地，凭着若隐若现的一些灵气，如同水蛇一般游走。
而在她身后便有几个中年身影紧紧跟着，不多时，只见妇人一拐，消失在了燕州的西北深巷一处古宅，而紧跟着的几个中年身影在见到这处古宅后顿了顿，便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出了乾仁路，往东便是坎誉路，仙居斋、妙音当、云春坊等都坐落在此处，如果说乾仁路来往的人群中有各色百姓、散修，那么坎誉路这一块能见到的，基本都是些稍有背景的灵修了。很显然，在燕州这座城池中，同样按照区域把人群划分了三六九等。
而福伯所驾的五彩马车，便是朝着坎誉路的尽头而去。路的两旁也不少有做着小摊生意的，但是肉眼可见的是，这里交易的东西上都有些淡淡的灵气飘动，甚至就连交易的货币都以灵丹为基本。
马车上，稚童探头探脑地左顾右盼，显然对着眼前这条坎誉路的现象很是好奇。回头又是盯着齐安好一会儿，转头看了看躺在车厢尾部陷入昏睡的女童。
“她没事，过一会儿就醒。”齐安看出了稚童的举动，语气带着些宠意说道。
稚童点了点头，刚才吃完包子的女童，毫无征兆地就这么昏睡了下去，身上还飘忽流动起一些淡黄色的灵气来，淡黄色的灵气是稚童从未见过的，但也仅有那么一瞬间，本想着能从齐安的眼中看出什么答案，但是眼前的主儿就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眼前的街景发愣。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只见老者一个纵身，跃下马车，把缰绳往栅栏处一栓，便不知从哪凭空抓出了三级木梯，靠在了马车边。
齐安缓缓起身，稚童赶忙过去一扶，顺着齐安的行势，一大一小下了马车。齐安往后稍稍示意，福伯点了点头，拴起马车，便抱着女童跟在齐安后面。
只见四人往前走至一座破落宅邸，宅邸单开大门，布满蛛丝，大门直进，矗有一间阁楼，绕着阁楼两道，则是弯曲小路，接着便是回廊，通向更深处去了，阁楼约莫两三层，不过大概因为年久失修，烂木碎石残破不已。
显然，这间破旧的宅邸相对于坎誉街的繁华倒令人有些诧异。往来的行修有些驻足盯了许久，便悻悻然地走了开去，有些则是连兴趣都提不起。
走进大门，齐安随手一挥，蛛丝轻轻掉落。
“好多年了。”
齐安叹了口气。
稚童疑惑地歪着脑袋，倒是福伯眼神稍微一丝明亮闪过，接了话。
“物是人非，时人更迭，很多东西终究都敌不过岁月，大人平安归来就好。”
“嗯，福伯，你先带着这两个孩子进去。房屋的修葺花几个钱，雇些人手来整理。若有空，到燕州城内城郊走走，看看招几个下人回来，也好帮你打点。我出去一趟，晚膳照旧，我从简，给这两个孩子多置办些肉菜。”
齐安说罢，轻步缓抬，脚不沾地，就这么轻盈离去。福伯、稚童无言，听着齐安的安排便按部就班起来，似乎在他们的理解里，对齐安的话那是毋庸置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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