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次偶然试演,竟得到一百多个铜板和五个银元,够他俩一个月吃住开销的了,离开八角凉亭的时候,天不脚底下特别有劲,好啊,开门红,这儿的人既喜欢徽戏,又吃江淮戏,这些都是老子擅长的,几十部戏装在肚子里,还有翻跟头绝技,要唱就唱,要翻就翻,也不要本钱,以后不用为钱发愁了。这么一想,脸上放光,哪儿象嚼了两天芦苇头子,饿得前心贴后心的样子。秦贵心思缜密,他想:带着一包钱进饭馆,总有一点不踏实,这隆兴镇民风彪悍,盗匪猖獗早有耳闻,还是稳当点,先去悦来客栈住店,把铜板、银元放妥地方再外来吃饭。秦贵便把意思对天庚说了,天庚当然不会有二话,跟着秦贵进了悦来客栈,要了个二人间,推门进去,里面清清雅雅,两张大床,四仙桌、摞柜,家俱齐齐整整。二人洗漱一番,把铜板、银元锁进柜子,只把一些铜板揣在衣袋里,俩人一起出来去找饭店吃饭。
他们不想张扬,在街边找了一个小饭店,临窗的小方桌坐下,要了红烧鲤鱼、炒猪肝、青菜豆腐汤,秦贵喝酒,加了一盘水煮花生。天庚滴酒不沾,自入戏行那一天,他就发了毒誓,这辈子不贪不沾不求,也就是不贪色、不沾酒、不求富贵,一心唱戏,只梦想成个角儿。为这个梦想夏练三伏,冬练数九,天不亮就起来吊嗓子耍把式,到处拜师,凡是能学的都学,有人不肯教,那就偷,在练功房偷,在舞台两侧瞄,偷艺不算偷,艺多不压身。自己未满二十,生旦兼工,唱做俱佳,可以说是一身的本事,已经是喜胜班首屈一指的台柱子,没人撼动得了,本来这次上京都能艺压群雄,大放异彩,想不到栽到了金阳湖九龙口,成了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罪人,连丧家之犬都不如。想着糟心的事,一点没口味,喷香的饭菜也不怎么想吃。秦贵看他这个模样,说:不要瞎想了,到什么山砍什么柴,刀山火海慢慢捱,先把肚子填饱吧。他知道秦贵说的在理,既然沦落至此,也只能认栽认命,谁也拗不过命的,吃吧,勉勉强强端起饭碗扒饭,一口一口,还是难以下咽。
秦贵跟天庚完全不一样,他更是遭受灭顶之灾,几十年心血喜胜班毁于一旦,唱响京都,誉满华夏的春秋大梦成为泡影,心被刀扎,滴滴鲜血,想一死了之,没盼头没奔头了啊,可是,想不到死那么难,那么恐怖,去龙王爷那儿享福是骗小孩子的鬼话,那是下地狱,到阎王那儿去,阎王是省油的灯吗,会有好果子吃吗,不会的,那儿只有难熬的漫漫长夜,只有狰狞的厉鬼,砍头、零迟是家常便饭,不能到那里去,保住一条命就是造化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就这样吧,能过一天是一天,对于相比喜胜班几十个同仁来说,自己现在还活得人模狗样,已经了不起,赚大发了。想到这里,他用手剥了一个盐水花生,往嘴里一扔,吱的一口,把杯子里酒喝干净,又用酒壶把杯子斟满,眯着眼睛对天庚说:你也喝一点?喝一点?天庚朝秦贵怒目圆睁。嗯。秦贵点点头。好,我喝。天庚把酒壶拿起来,含着酒壶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把整整大半壶喝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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