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丧钟的轰鸣

昊天宗,执法堂。

肃杀之气如同冰冷的金属,沉淀在执法堂森严大殿的每一块黑曜石地砖里。

高悬的“铁律如山”巨匾下,执法堂赵长老端坐于玄铁法座,面沉如水。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听着下方属下一板一眼地汇报近期对万兽峰江离一系的调查进展——进展甚微,如同陷入泥潭。

江离行事诡谲,尾巴扫得极净,加上万兽峰峰主的隐隐回护,让执法堂这柄利剑,始终无法斩下。

殿内气氛凝重如铅。

就在这时,殿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身穿执法堂银边黑袍的心腹弟子几乎是撞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狂喜、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潮红,气息都有些不稳。

“长…长老!大消息!天大的消息!” 心腹弟子顾不上礼仪,声音因激动而尖锐,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万兽峰…万兽峰那边传来确切消息!江离…江离他的‘噬魂钉’…废了!彻底失效了!!”

“什么?!”

“噬魂钉失效?!”

“这怎么可能?!”

殿内瞬间哗然!

连几位向来沉稳的金丹执事也忍不住失声惊呼!

噬魂钉!

那可是江离横行万兽峰、甚至令一些元婴修士都忌惮三分的最大依仗!

是窃取了天道规则碎片的凶戾之器!

它怎会…怎会失效?

赵长老敲击扶手的指尖骤然停住。

他那张如同刀削斧凿、常年浸淫铁律而显得冰冷刚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猛地射向那名心腹弟子,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压下了所有的喧哗。

“消息来源?确凿?” 赵长老的声音低沉缓慢,如同寒铁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千真万确!长老!” 心腹弟子激动得声音发颤,“是我们安插在万兽峰执事殿洒扫处的‘暗桩’亲耳所闻!江离在殿内咆哮如雷,状若疯癫,随后殿内传出器物粉碎和吐血之声!紧接着,有当值弟子亲眼看到,江离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脸色死灰,气息萎靡,连走路都打晃!更重要的是……” 弟子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在刚才,万兽峰内斗法台,有弟子刻意挑衅江离,言语辱及其母!按江离往日脾性,噬魂钉早该祭出!可他却只是无能狂怒,以金丹灵力压制,却始终未能祭出那枚凶钉!此事已有多人目睹,绝非虚言!”

死寂。

比之前更甚的死寂。

赵长老缓缓靠回冰冷的法座椅背,眼中精光爆闪,如同黑夜中骤然点燃的烽燧。

他手指再次敲击扶手,节奏却变得急促而有力,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权衡着什么。

“好…好得很!” 半晌,赵长老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猎手锁定猎物要害的残酷,“传令!”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破殿内凝固的空气:

“一队、三队、五队!即刻出动!动用‘鉴真镜’、‘问心盘’!目标:万兽峰执事殿所有与江离关系密切之人!尤其是他那些爪牙!给我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关于那枚噬魂钉的一切!失效原因、炼制手法、反噬细节!一丝一毫,不得遗漏!”

“二队、四队!动用所有暗线!将‘江离噬魂钉已废’的消息,给我散出去!散遍昊天宗上下九峰!我要让每一个外门杂役,都知道他江离,如今是只没牙的老虎!”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瞬间注入肃杀的殿堂。执法堂这座庞大的机器,轰然启动,露出了它最森然的獠牙。

流言,如同瘟疫,又如同燎原的星火,在昊天宗这个庞然大物的肌体里疯狂蔓延、燃烧。

“听说了吗?万兽峰那个江阎王…他的噬魂钉废了!”

“真的假的?那玩意儿不是号称专钉神魂,连元婴都怵吗?”

“千真万确!执法堂都动起来了!听说他在殿里吐了血,出来时脸跟死人一样!”

“哈!报应!绝对是报应!这些年他仗着那邪钉害了多少人?连自己峰里的弟子都随意打杀搜魂!天道好轮回!”

“嘘!小声点!不过…嘿嘿,没了那钉子,我看他江离还怎么嚣张!”

“何止嚣张!听说峰里已经有人敢当面顶撞他了!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啧啧,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这昊天宗的天,怕是要变了……”

从高耸入云的藏剑峰剑庐,到灵气氤氲的灵药峰丹房,从机关算尽的天机峰观星台,到如同巨大蜂巢般忙碌嘈杂的杂役峰工坊……“江离”、“噬魂钉”、“失效”、“报应”、“天道弃子”这些字眼,如同无形的毒蜂,在每一个角落嗡嗡作响。

嘲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冷眼旁观……无数种情绪在流言的滋养下滋生、发酵。

往日对江离的恐惧,正迅速转化为一种发现猎物虚弱的、蠢蠢欲动的贪婪和恶意。

昊天宗某处偏僻的弟子居所。

苏三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伫立窗前,粗粝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那枚新得的、象征着内门银阙弟子身份的温润玉牌。

窗外,流言的碎片随风飘入。

他琥珀色的兽瞳中,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了然。

他脑海中,清晰地回响起不久前,阿月那跨越空间、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

“信息同步:目标‘噬魂钉’规则结构已遭根源性破坏。执行者:狗蛋。破坏方式:高维法则干涉。威胁评估:目标江离已丧失最大依仗,综合战力下降78.3%。建议:加速其孤立进程。”

狗蛋…又是狗蛋!

苏三嘴角缓缓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扯动脸上未愈的狰狞伤疤,带着搬山猿特有的野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那个在十万大山中挣扎求存的少年,竟已拥有了如此鬼神莫测的手段?

直接废掉了一件窃取天道规则碎片的凶器?

这已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

“既然火已经烧起来了…” 苏三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喉间滚动,他转身,看向屋内几个同样听到流言、神色各异但都难掩兴奋的原杂役峰同伴,“那就再添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些!把‘江离在斗法台被炼气弟子当面辱骂亲娘,却连噬魂钉都祭不出来,只敢用金丹威压吓唬人’的消息,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散到万兽峰每一个茅坑里去!要细节!要生动!要让所有人都‘亲眼所见’!”

“是!苏师兄!” 几人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迅速消失在门外。

万兽峰,通往执事殿的玉石台阶。

江离独自一人走着。

步伐沉重,仿佛脚下不是光滑的玉石,而是烧红的烙铁。

他依旧穿着那身代表执事权威的玄黑法袍,但袍服不再挺括,沾满了灰尘,甚至下摆处还有一道不知何时刮破的裂口。

那张曾经阴鸷深沉、令人望而生畏的脸,此刻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败。眼窝深陷,血丝密布,嘴唇干裂。

最刺目的,是那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熄灭炭火般的眼神。

流言,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钻入他的耳膜。

“看…那就是江执事…啧啧,听说连法宝都废了…”

“何止法宝!魂儿都丢了吧?你看他那样子…”

“活该!让他以前那么狂!动不动就用噬魂钉折磨人!报应!”

“嘘!小声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个屁!没牙的老虎不如猫!你没听说吗?昨天在膳堂,灵药峰一个炼气期的采药童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愣是没敢动手!就瞪了一眼!哈哈!”

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

他走过之处,原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的弟子们立刻如同躲避瘟疫般散开,留出一条充满讽刺意味的“真空”通道。

那些曾经对他谄媚逢迎、恨不得跪舔他靴子的面孔,此刻只剩下冷漠和疏离,甚至…隐藏的快意。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 江离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干涩的喉咙里滚动着苦涩的砂砾,“我也会沦为弃子,一枚人人得而诛之的弃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是万兽峰另一位金丹执事,平日与他多有龃龉,此刻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恶毒的假笑。

“哟!这不是江大执事吗?” 那人声音拔高,充满了夸张的惊讶,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您那威震八方的‘宝贝钉子’…不灵光了?” 他故意将“宝贝钉子”几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嘲讽。

江离身体猛地一僵,停下脚步。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看向挡路者,一股暴戾的杀意和屈辱瞬间冲上头顶!

他下意识地就想催动噬魂钉,将这个落井下石的混蛋钉死在当场!

然而——

丹田内灵力翻涌,神识疯狂催动!

但意念所及之处,那枚曾与他心神相连、如臂指使的噬魂钉,却如同一块冰冷沉寂的顽铁,躺在他的储物袋最深处,没有丝毫回应!

只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掏空般的虚弱感和反噬带来的隐隐刺痛!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涨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想怒吼,想撕碎眼前这张可恶的脸!

但最终,他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猛地低下头,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竟是从那挡路执事的身边,脚步踉跄地…绕了过去!

身后,爆发出一阵再也压抑不住的、充满了鄙夷和快意的哄笑声!

“哈哈哈!看到了吗?他怂了!”

“连动手都不敢了!噬魂钉真的废了!”

“呸!什么狗屁执事!废物!”

哄笑声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江离的背上。

他佝偻着腰,脚步虚浮,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岁,逃也似的冲进了那曾经象征着他权力巅峰、此刻却如同冰冷坟墓的执事殿大门。

殿内,空荡而死寂。

只有他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在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名面无表情、身着万兽峰核心弟子服饰的修士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枚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兽首,背面则是一行杀气腾腾的小字。

“江执事。” 核心弟子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宣读判决,“奉峰主法旨:十万大山腹地,有金丹圆满期‘地火毒蛟’作乱,毁我峰三处灵石矿脉,伤弟子数十。

着令执事江离,即刻前往清剿,取其内丹、逆鳞复命。不得有误。”

地火毒蛟?金丹圆满?

清剿?取其内丹、逆鳞?

江离猛地抬起头,死寂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光芒!

那毒蛟盘踞地火毒潭,凶威滔天,寻常元婴初期修士都不敢轻易招惹!

让他一个失了最大依仗的金丹修士去清剿?

这哪里是任务?

这分明是……赐死!

是峰主亲手将他这枚无用的弃子,丢进焚尸炉!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他驱使着那些被他视为蝼蚁、草芥的弟子和杂役,去执行必死任务的场景。

命运何其相似!

何其讽刺!

核心弟子将黑色令牌放在旁边唯一完好的桌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如同丧钟的最后余音。

他看也没看面如死灰的江离一眼,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沉重的殿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关上了江离生还的希望。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他彻底吞没。

令牌上那狰狞的兽首,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对着他露出无声的、残忍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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