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菲裹着灰布斗篷踏进“雪夜楼”时,檐角铜铃正被北风撞得叮当响——仿佛北境战死将士的亡魂在风中低语。
她垂着眉,袖中指尖轻轻抵在腰间的青铜鱼符上——这是方才紫影塞给她的伪装,说是北境商队常用的信物。
楼内暖意裹着酒香扑面而来。
她余光扫过柜台后擦酒坛的伙计,那人的拇指正无意识摩挲坛沿,露出半截被刀伤贯穿的指节——与方才搬酒坛的车夫如出一辙。
“客官楼上请。”跑堂的小二眼尖,见她腰间鱼符便堆起笑,“二楼雅间清净,小的给您留着靠窗的位置。”
陈雨菲拾级而上,木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
二楼转角处悬着幅褪色的《百将图》,画中女将的眉眼竟与她有三分相似。
她驻足时,系统在识海轻震,【检测到前朝余韵,相关度37%】的提示刚浮起,身后便传来苍老却清亮的嗓音:“未央宫主大驾光临,老臣唐龙有失远迎。”
她转身时,正撞上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白发老者倚着廊柱而立,青布衫洗得发白,腰间却系着半枚残缺的玄铁虎符——那是前朝镇北军的信物。
“唐大人?”陈雨菲脱口而出。
前世她随父征战北境时,曾在军报上见过这个名字,前朝最善筹谋的“布衣军师”,三年前便传已亡故。
“老臣装死避祸,原想守着孙女过完残生。
可前日见那冰蚕篆的密信——”他指节叩了叩陈雨菲方才看过的《百将图》,“上面写着‘逆命者现,北境可兴’,老臣便知,该给这乱世添把火了。”
陈雨菲目光微凝。
她方才在酒坛底看到的,正是这冰蚕篆密信。
唐龙能精准识破她身份,要么是系统留下的痕迹,要么……她扫过对方腰间的虎符残片,“大人如何确定我是未央宫主?”
“宫主颈后有朱砂痣,形状如凤。”唐龙说得坦然,“二十年前,老臣曾为当今圣上相过面,也为当年的北境女将——令堂,算过命。”他枯瘦的手突然按在青砖地上,关节因用力泛白,“老臣求宫主一事:收小女孙梦瑶为徒。”
陈雨菲后退半步,靴跟磕在廊柱上发出闷响。
楼下突然传来划拳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她望着唐龙佝偻的脊背,想起前世父亲咽气前攥着她的手,说“北境有未亡的火种”,原来指的是这个在阴沟里苟活的前朝智者。
“为何是我?”
“因为宫主在杀那三个霓影刺客时,用的是前朝‘破阵枪’的起手式。”唐龙抬头,眼角有泪光在晃,“老臣等了二十年,就等一个能扛着前朝骨血,掀翻这狗屁天命的人。”
陈雨菲喉间发紧。
她想起昨夜紫影说的“逆命者的遗产”,想起系统里那些晦涩的古武典籍,原来早有前人铺路。
她伸手虚扶,“唐大人先起,有话进雅间说。”
雅间内很快摆上四样小菜: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萝卜汤浮着层金黄的油花,最中央是盘蜜枣,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
唐龙执起酒壶倒酒时,陈雨菲注意到他右手小指齐根而断——那是当年替先皇挡箭留下的伤。
“北境八城,表面归宁王管,实则被霓影渗透了六成。”唐龙夹了块牛肉,却没送入口中,“他们在星陨谷设了祭坛,每月十五用童男童女祭天。
老臣的儿子儿媳,就是撞见这等腌臜事,被沉了冰湖。”
陈雨菲握杯的手骤然收紧,瓷杯在掌心发出细碎的裂响。
她想起前世坠崖时,崖底那片曼珠沙华,原来不是自然生长,是鲜血浸透了三百年。
“那梦瑶呢?”她问。
“小丫头在三楼管账。”唐龙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成花,“她娘是镇北军的神箭手,临死前把雁翎箭塞给她。
这孩子现在见到穿官服的就瞪眼睛,上个月还拿算盘砸了宁王的管家。”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陈雨菲耳力极佳,分明听见女子冷喝:“再敢说‘女子管账不成体统’,我这剑可不长眼!”
唐龙苦笑着摇头:“您瞧,比她娘还烈。”
陈雨菲放下酒杯起身时,系统突然震动,【检测到特殊血脉:将门遗韵,契合度82%】的提示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拾级上三楼,转角处的寒气骤然加重——这里的酒器竟全用寒玉雕琢,杯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像女子被困却未干涸的泪,沉默地诉说着过往。
穿红衣的女子背对着她,正弯腰拾地上的碎瓷片。
她的腰侧别着柄短刃,刀鞘上缠着褪色的红绸,与陈雨菲记忆里镇北军女将的佩刀如出一辙。
听见脚步声,女子猛然转身,眉峰倒竖,眼中寒光比寒玉更烈。
“你是谁?”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箭。
陈雨菲望着她紧攥碎瓷的手,指腹有薄茧,是常年握弓的痕迹。
她解下斗篷,露出玄色劲装,“我是未央宫主,你祖父让我来收徒。”
女子的瞳孔骤缩,视线落在她颈后——那里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淡红。
她突然屈膝跪地,短刃“当啷”坠地,“我娘说过,若有颈后带凤痣的女子来,要我把这刀鞘里的东西交出去。”
陈雨菲弯腰拾起短刃,指腹擦过刀鞘内层的暗格。
她正要掀开,楼下传来唐龙的呼唤:“梦瑶,快带宫主去四楼看看,老臣新得的古籍还在藏宝阁搁着。”
红衣女子起身时,发间银饰轻响。
陈雨菲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前世父亲说的“女子的命不该困在绣楼”,而此刻,寒玉酒器上的水珠正顺着杯壁滑落,在木桌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像极了某种古老的暗号。
她抬步往四楼走去时,袖中系统轻震,【检测到高阶能量波动,建议探索】的提示让她脚步微顿。
转角处的烛火突然明灭不定,照见楼梯尽头那扇雕花木门,门缝里透出的微光中,有冰晶的反光若隐若现。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雨菲抬眼便见满室寒芒——四面墙嵌着冰魄石灯,冷光漫过整排檀木书橱,最中央的云纹案几上,搁着只通透如凝霜的冰晶酒杯,其底隐约可见八百个刻痕,似是人名。
唐梦瑶当先跨进门,指尖在书橱上掠过,带起几缕细微的白雾:“这是祖父从冰原古墓里寻来的古籍,《北境兵策》残卷、《镇北军密档》......”她忽然顿住,转身时鬓边银蝶坠子轻晃,“那酒杯别动!”
陈雨菲的指尖正悬在冰晶杯上方。
系统方才在识海连震三下,【检测到上古冰灵族能量残留,纯度91%】的提示让她本能想触碰。
此刻被唐梦瑶喝止,她挑眉:“这杯子有何讲究?”
“讲究?”唐梦瑶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尾的红痣因愤怒泛起薄红,“三百年前镇北军首战告捷,先将军用冰原寒晶雕了这杯,与麾下八百女将共饮血酒盟誓——‘北境寸土,女子亦守!’
”她大步上前,指尖几乎戳到陈雨菲鼻尖,“后来冰原失守,八百女将无一生还,这杯子是她们用骸骨从敌将手里抢回来的!”
陈雨菲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书橱的棱角。
她望着唐梦瑶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前世在战场见过的老卒,说起故主时也是这样的眼尾发红。
系统突然跳出【关键人物情绪波动:忠诚值+20】的提示,她心下微动,却仍似无意地又碰了碰杯沿:“不过是块冰。”
“放肆!”
唐梦瑶腰间短刃出鞘的声响比北风更利。
她足尖点地欺身而上,剑势却是守中带攻——剑尖虚点陈雨菲膻中穴,实则要将冰晶杯护在身后。
陈雨菲见她出剑轨迹,忽然想起唐龙说的“她娘是神箭手”,这剑招里果然带着箭的利落,却少了三分狠辣。
“当!”
陈雨菲屈指一弹,正撞在唐梦瑶剑脊的薄弱处。
短刃嗡鸣着脱了手,“哐啷”砸在云纹案几上,震得冰晶杯转了半圈。
唐梦瑶瞳孔骤缩,未及收势的身子踉跄两步,后腰重重撞在书橱上。
满室寂静。
楼下跑堂的吆喝声像隔了层毛毡,模糊得听不真切。
唐梦瑶盯着地上的短刃,喉结动了动:“我……我娘说过,镇北军的刀枪只认强者。”她突然屈膝跪在青砖上,额头几乎贴地,“方才冒犯,求宫主责罚。”
陈雨菲弯腰拾起短刃,指腹擦过刀刃上细密的血槽——是旧伤,不是新刃。
她将刀递到唐梦瑶面前:“你方才的剑,缺的是‘破釜’的狠劲。”见唐梦瑶抬头,她又补了句,“但守家的韧劲儿,够了。”
唐梦瑶接过刀时,指尖在发抖。
她望着陈雨菲颈后的朱砂痣,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若有带凤痣的女子来,你便把命交给她——她能替我们把北境的天,重新撑起来。”此刻看着对方玄色劲装下利落的肩线,她忽然信了。
陈雨菲转身望向案几上的冰晶杯,系统提示仍在闪烁。
她伸手将杯子托在掌心,寒意在掌纹里蔓延,却不似前世冰湖那般刺骨。
刹那间,幻象闪现——八百女将浴血奋战,最终倒在雪地中,化作杯底刻痕。
其中一人回头,眉目竟与唐梦瑶七分相似,嘴唇翕动,留下最后一句话:“北境不亡,女子不降!”
“唐姑娘,”她侧头看向仍跪着的人,“明日让你祖父把北境八城的布防图送来。”
唐梦瑶猛地抬头,眼中有星火炸开:“您要……”
“要让霓影的祭坛,变成他们的埋骨地。”陈雨菲指尖轻轻叩了叩杯身,冰晶震颤的嗡鸣里,她想起唐龙说的星陨谷童男童女,想起前世崖底的曼珠沙华,“北境的风该变了——先从清剿这些腌臜事开始。”
唐梦瑶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青砖上:“我这就去备马,现在就回楼下去调人!”她抓起短刃就要往外冲,却被陈雨菲叫住。
“不急。”陈雨菲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雪,系统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村长”相关坐标,距离北境城三百里,建议三日内前往】。
她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鱼符,想起紫影昨日说的“村长掌握长生地图”,目光微深,“先把《镇北军密档》整理出来,另外……”她转身时,冰晶杯在掌心里折射出七彩光晕,“替我备辆马车,明日寅时出发。”
唐梦瑶刚应下,楼下便传来唐龙的咳嗽声:“小丫头又毛手毛脚的?
宫主可是要吃夜宵?”陈雨菲望着唐梦瑶跑下楼的背影,将冰晶杯小心放回案几。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模糊了楼外的灯笼光,却清晰映出她眼中的锋芒——北境的火种,该烧起来了。
而村长那里,或许藏着系统之外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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