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像毒蛇般缠绕心脏,但那宫女眼中赤裸的的恶意,却在张薇身体里点燃了一把冰与火交织的烈焰。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撕裂她灵魂、属于不同时空的错位感和身体原主的疲惫惊悸,将所有的精力聚焦于眼前致命的危机。
御赐之物丢失!
这五个字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寒光刺眼!
“你……”
张薇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干涩沙哑得陌生,带着属于这具十四岁少女躯壳的颤抖,她立刻闭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混合着陈年木料、香灰和冰冷尘埃的空气呛入肺腑,却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明。
不能乱!现在露怯就是死路一条!
她勉强撑着自己疲惫虚软的身体,一点点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站起,青碧色的衣裙早已沾满灰尘,松散的发髻更显狼狈。
她的动作缓慢而艰难,每一步都牵扯着骨头缝里的酸楚,这正是“惊马受创”最直接的证据。
然而,当她终于站稳,微微抬眼望向那宫女时,眼底深处那点被恐惧和怒意淬炼出的寒星,却在昏黄的灯光下,冰棱般锁定了对方。
她模仿着少女原主因受惊而虚弱的声线,开口问道,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惊魂未定的凝滞:
“什……什么金簪?你是说……”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同时暗暗观察宫女的神色。这宫女鹅蛋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和鄙夷,仿佛在说:“看吧,果然吓傻了,连御赐之物都不记得了!”
“是……是那支新赏的……蝶戏牡丹簪?”
张薇的声音带着一点点不确定的迟疑,像是在记忆深处艰难捞出这件器物。
“方才……在池畔,马惊了,我从鞍上跌落……混乱之间……”
张薇抬头望去,根据眼前这个女生的衣着举止,张薇瞬间在记忆碎片里锚定了这个名字,宫女春桃。
对方听后,立刻像逮到了猎物的毒蛇,声音陡然拔尖,刺耳地打断了张薇的话:
“对!就是陛下今晨特意遣内侍送来的那支赤金蝶戏牡丹步摇簪!那可代表着陛下的恩宠!武才人,您可要仔细想想,掉在哪儿了?还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张尚有几分姿色的脸凑得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几步外擦着花瓶的几个低阶宫女竖起耳朵:
“还是……您觉得那簪子沉甸甸的碍事,不小心……‘收’起来了?这儿没外人,您偷偷告诉我,我帮您想想办法?省得闹大了,万一让总管尚宫知道了……”
诱供!外加暗示私藏御赐以减轻罪责?
这陷阱设计得如此恶毒!
一个刚入宫、吓得魂不附体又唯恐受罚的小才人,很可能就着她的台阶慌乱地“承认”,那后面可就彻底被拿捏,任人搓圆捏扁了!
一股混合着现代灵魂对卑劣伎俩的厌恶和被历史人物“武则天”身份激起的狂怒,瞬间冲垮了张薇伪装出来的虚软!
“嗯?”
一声短促、带着一丝冰冷笑意的鼻音,突兀地从张薇口中溢出。
她不再试图掩饰眼神里的那点冰寒,任由它像出鞘的短匕,直直刺入春桃那双写满算计的眼底。
她身体依旧保持着因“受惊受创”而微晃的姿态,声音却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与之年龄不符的平静,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所以……春桃,你的意思是,怀疑我这个五品才人武氏私匿了御赐的金簪?”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大殿空旷的空间里。那“五品才人武氏”的自称,在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带着天然的威压。
她甚至没有用“本宫”,虽然刚入宫的才人也不合适,但这清晰的称呼已足以提醒春桃以下犯上的事实!
春桃被她骤然变化的冰冷语气和那锐利如实质的目光刺得一窒,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涌上一种被冒犯的羞恼:
“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才人您丢了御赐重宝,那可是大不敬啊!万一……万一被好事之人拾了去,宣扬开来……”
“放肆!”
一声清脆的、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张薇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虽虚浮,但那决绝的气势却带着一股压人的力量,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角的血管在突突跳动,是愤怒,更是被原主灵魂深处某种凶戾本性的短暂呼应!
她盯着脸色骤然煞白的春桃,声音不再虚弱,也不再高亢,而是用那种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的腔调,字字诛心:
“陛下赐下的东西,是恩赏,更是宫规!何谓丢了?何谓藏了?
没有查明之前,妄自揣测主子言行,污蔑才人私匿御赐,是谁教你的规矩?!是哪个总管嬷嬷让你这般以下犯上?!嗯?!”
“噗通!”一声闷响。
或许是张薇此刻的眼神太过骇人,或许是她话语里蕴含的“宫规”二字如同索命锁链,那个一直围在旁边假装擦花瓶的小宫女吓得手一抖,一个半人高的细颈瓷瓶失去支撑,眼看就要砸落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却沉稳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瓶底,将它悄然无声地扶回原处。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年岁稍长、穿着比春桃稍好、梳着利落单鬟的宫女,一直沉默地立在殿门附近幽暗的角落里。
此刻,她被突发状况逼到了明处,脸上却并无惊慌,低眉顺眼,只是扶稳花瓶后,立刻又退了半步,重新将自己掩入阴影,快得像一道黑色的剪影。
有人!不止春桃一个!还有旁观者!
那个年长宫女的动作快得惊人,显是刻意隐藏身份。
她在看!她甚至可能就是在背后指使春桃的人!
这一变故让张薇心中警铃大作,背脊瞬间渗出冷汗。
但她面上不动分毫,只是将冰冷的目光从瑟瑟发抖、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的春桃身上移开,精准地投向那个刚刚退入阴影的年长宫女方向。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宇之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笑意:
“看来,这宣徽殿的宫规,是该好好教导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竟微微颔首,用指尖轻轻捋了捋自己垂落在脸颊的一缕凌乱发丝,动作间带出一点少女的娇弱姿态,只是那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
“这簪子……本才人倒真有些印象了。”
春桃眼中刚升起的一丝绝望的怨毒,骤然被这句话点燃了希望的火苗。
难道她改主意了?要承认了?
张薇却不再看春桃,目光扫过地面,然后直直看向那个阴影中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
“方才跌落池边柳下,确实晕眩了片刻,似乎……有东西离身。”她顿了顿,仿佛在仔细回忆,声音变得低沉而肯定,“就在我意识模糊之际,似乎……有只手从后面……拂过我发髻旁侧。”
阴影中的那个年长宫女,呼吸似乎不易察觉地凝滞了半分。
春桃的脸上血色尽褪!
“原来不是你啊,春桃。”
张薇终于将目光转回早已面无人色的春桃脸上,眼神冰冷如刀。
“那么,去禀告吧。既然有人胆敢在主子受难之时,意图行窃御赐之物……那便请总管尚宫大人亲自来查!查查今日当值近侍,查查池畔谁最‘好心’,查查……”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碴相击:
“查查是谁教的你,敢在本才人面前,空口白牙……搬弄是非,栽赃构陷?!”
她伸出那属于十四岁少女、白皙柔美的手指,虚虚指向大殿那高远沉重、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梁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也让她,来见见我的规矩!”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凛然与暴怒,如同金铁交鸣,震得春桃双腿一软,踉跄后退,撞翻了墙角一盏小灯,噗地一声,灯油泼洒,腾起一小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大殿骤然又暗了几分,只剩几缕残光,映照着站立的少女才人那虽狼狈却挺得笔直的脊背,以及她眼中那彻底燃烧起来的、足以燎原的冰冷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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