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江黎

窗外,风暴骤起,雨点狠狠砸在“天启中心”顶层公寓的防弹玻璃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一名女佣走上前,按下一个按钮,智能隔音窗帘缓缓合上,将狂风暴雨彻底隔绝。室内,由精密AI控制的恒温系统正无声地运行着,每一丝空气都清凉而洁净。

星城的夏日总是来得又快又猛,但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暑气。这套顶层公寓的温控系统是瑞士定制的,单是安装调试费用就高达七位数。更不用提客厅角落里那几座由意大利艺术家设计的香薰冷雾装置,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昂贵的定制香氛。

室内凉爽如秋,主卧的休息区里,一位保养得宜的美妇人——季舒然,正支着下巴,姿态慵懒地在平板电脑上划看着江氏集团的季度财报。在她身边,一个妆容精致的娇俏少女,江若瑶,正一边用小银勺吃着空运来的白松露冰淇淋,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各大奢侈品牌送来的当季新品目录。两名助理安静地站在她们身后,为她们递送文件和茶点。

“这雨下得真大……”江若瑶看着窗外感应屏上显示的暴雨景象,有些无聊地发呆。

季舒然的目光从财报上移开,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少吃些凉的,省得晚上你爸爸回来,你又闹肚子吃不下饭。”说罢对身边的助理道:“把冰淇淋撤了吧。这壶大红袍也凉了,去换一壶新的来。”

江若瑶虽有些不满,但没说什么。助理正要端走东西,一名穿着灰色职业套装、神色匆忙的中年女管家快步走了进来,她没有理会助理,而是径直走到季舒然身边,显然有急事。

助理会意,端着托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门关上的前一秒,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瑞士那边来消息,说是精神状况很差……为了宁远集团那门婚事,和疗养院的院长大闹了一场……”

“身体也垮了,据说已经下不了床了……”

“医生说可能熬不过这个夏天,要不要通知董事长……”

屋内静默了片刻,季舒然温和却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你父亲最近正忙着并购案,这些小事就不必去打扰他了。等他有空,我再亲自跟他说吧。”

紧接着,江若瑶独有的、被宠坏的娇俏声音响起:“管她做什么,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敢肖想宁远集团的婚约。”

“好了,别说这个了。”季舒然却换了个话题,“对了,你看到新闻了吗?启航资本沈越的太太前几天去世了,说是抑郁症药物过量。明天,我们还得登门吊唁一下。”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同情,“真是个可怜人啊,年纪轻轻的。”

真是个可怜人啊。助理在心里想着,脚步未停,托着银盘走向了厨房。

屋里的夫人是江氏集团董事长江宏博的继室,季舒然。那少女便是她的亲生女儿,江家如今最受宠的千金,江若瑶。

至于她们口中那个“熬不过这个夏天”的人,应当就是江董事长的长女,江家真正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江黎。

江黎五年前因一桩“丑闻”被家族放逐海外,送到了瑞士的一家疗养院进行“管教”。五年来,江家似乎早已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如今江家由季舒然主理,明面上的“嫡出”千金,只剩下江若瑶一个。曾经的第一继承人,如今快要客死他乡,而在这座豪宅里,却无一人真正关心。

可就算关心,似乎也没什么用。

助理心中叹息一声,看了看手里冷掉的名贵茶叶。又能如何?江黎的母亲早已去世,而江黎自己,又背着那样不光彩的“名声”。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人走茶凉,甚至人还没走,茶已经冰了。

……

瑞士,阿尔卑斯山脉深处。这里有一座享誉全球的顶级私人疗养院,以其宁静的环境和昂贵的治疗而闻名,是欧洲皇室和顶级富豪们静养的首选之地。

然而,在疗养院主体建筑群几公里外,还有一处附属的“特殊看护中心”。比起主院的门庭若市,这里则冷冷清清,与其说是疗养,不如说是流放之地。

下了一夜的雨,山间的风更显湿寒。看护中心最靠后的一间屋子里,有妇人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小姐……您一定要撑住啊……夫人,老奴对不起您……”

苏晚甫一睁开眼,便觉得耳边无比嘈杂。她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只觉得身子沉得像灌了铅。再一动,她忽然明白过来,并非身子沉重,而是身上盖的被子太沉了。

棉被很薄,却因常年不干的湿气而变得冰冷沉重,捂在身上,像一块冰冷的尸布。她猛地掀开被子,觉得胸口的窒息感好了许多,慢慢地坐起身。

身边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借着桌上一盏昏暗的台灯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风霜却难掩关切的脸。那是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妇人,眼窝深陷,眼睛因哭泣而红肿,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佣人制服,但依旧浆洗得干净整洁。她看着苏晚,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长久压抑后的激动。

王妈,苏晚的脑海里并未出现这个名字,她只是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妇人。

她记得自己被赵安宁的保镖按住,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随后便是坠入深渊般的黑暗。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星城天启中心的顶层公寓。

“小姐,您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妇人见她睁眼,激动得语无伦次,伸手想碰她又不敢。

苏晚直直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小姐?”妇人被她冰冷陌生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慌,试探着叫道。

“你是谁?”苏晚问。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这个声音……虽然疲惫虚弱,却娇娇脆脆,泛着少女特有的软糯。

这不是她的声音。

妇人闻言,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小姐,我是王妈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王妈看起来快要哭了,她紧紧抓住床沿,道:“小姐,我知道您心里苦。季舒然她们母女抢了您的婚事,还把您害成这样,您不甘心!可老爷绝情,我们如今什么都没有,只能先忍着!您不能想不开啊,您要为自己想想,更要为您亲生母亲想想!夫人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您,她若在天有灵,看到您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该有多难过啊!”

苏晚茫然地听着。季舒然?婚事?这些词汇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王妈兀自哭诉着,窗外突然一个惊雷,惨白的闪电照亮了屋内的一切——陈旧的病床,冰冷的被褥,也照亮了床边一面小小的梳妆镜里,映出的那张陌生的脸。

那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大约只有十八九岁,苍白瘦削,但眉眼间自有股倔强的秀丽。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跳。她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镜中的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我是谁?”她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王妈愣住了。

“我问你,我是谁?”苏晚再一次问,目光锐利如刀,紧紧地盯着她。

“您……您在说什么胡话啊,”王-妈被她的气势所慑,还以为她是在愤懑不平,立刻道:“您是江氏集团董事长江宏博先生的亲生女儿,是我们江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啊!”她急切地补充了一句,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唤醒她的记忆,“您是夫人生下的嫡长女,是真正的继承人!”

江家,董事长千金,嫡长女,继承人。

江黎。

苏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的深渊。

她,金融分析师苏晚,已经死在了星城那个炎热的夏日。

而现在,活下来的是江黎。

她成了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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